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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榮幸的，能夠獲得紅樓文藝獎評審的青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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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發財，紅包拿來。」男孩伸出了因剛才攫住雞腿而略顯油膩的雙手向坐在藤椅上的祖母討紅包。
祖母輕輕地招著右手呼喚著男孩：「來，小雲乖，你過來一下。」
男孩聽到了祖母的呼喚聲，便倏地奔向祖母的懷抱，因為他知道祖母接下來就要發紅包了。
「咱們的小雲真乖，想不到時間過得真快。你還記得你小時後曾經把牛奶吐在奶奶的身上嗎？當時後你還不滿週歲呢！我還記得你度晬抓週的時候，你還抓了個奶瓶，你還拿起了奶瓶吸了幾口，只見裡頭沒奶，便放聲大哭了呢！」奶奶慈祥地撫摸著男孩的頭髮，而男孩也溫馴地窩在祖母的懷抱。
「奶奶……奶奶……，紅包……。」男孩在祖母懷中輕聲地嚅囁著，深怕祖母因為年紀大了而把發紅包這碼子事徹底地忘得一乾二淨。
「你應該也忘記了吧？對了，我還記得你有一次玩番仔火，一個不小心便燒了屋前那堆紙箱，當時你爹還拿著棍子追著你跑。我還記得當時你還跑到奶奶的身後，希望奶奶能幫你說情，好險當時奶奶即時勸阻了你爹，否則你應該會被打的非常悽慘。唉……，當時的小蘿蔔頭都已經長那麼大了。對了，小雲，你今年幾歲了？是不是要上幼稚園中班呢？」祖母似乎沒有聽見男孩在她懷中的輕聲低語，自顧自地回憶起男孩小時後的種種趣事，絲毫沒把發紅包這檔子事記在心上，好似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才沒有呢！人家已經大班了！每次跟奶奶說奶奶都記不起來，害人家都要再說一次！」男孩一把推開祖母，鼓動著腮幫子再次澄清他已經幼稚園大班的事實。男孩也難怪會不耐煩了，由於祖母經常忘記男孩真實的歲數以及他就讀的年級，常常一而再再而三地詢問著男孩，起初男孩還會耐心地告訴著祖母他就讀大班，後來男孩便會因為祖母忘記他的歲數而發脾氣。
「好好好……，小雲最乖了。都是奶奶不好，奶奶年紀大了，很多瑣事都記不住了……。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不中用了……。」祖母頻頻點著頭向小雲賠不是。
「小雲已經大班了……，大班……。我要記住……。」 祖母反覆地在嘴裡覆頌著，深怕一個不小心，又忘記了。
對於已屆耄耋的祖母來說，要記住平常生活瑣事已經很吃力了，那還有閒暇的腦力來記憶這些瑣事呢？自從男孩的雙親離異之後，男孩便由祖母撫養長大，而祖母那原本就很微薄的老人年金也隨著男孩漸漸地長大需要更多的生活費用而顯得更加地微不足道了。
「奶奶……，紅包……。」男孩一直把紅包這檔事謹記在心中，深怕一個不小心，祖母便會忘記給紅包。
「小雲？你說什麼？說得那麼小聲，奶奶年紀大了，耳朵不太好，你再說一次，這次奶奶保證會仔細聽清楚。」祖母不僅記憶差了，連聽力也退化得差不多了，通常只要講得稍微小聲，祖母便會聽不到。
「奶奶，我的紅包。妳都忘記人家的紅包了啦！」男孩掙脫了祖母的懷抱，身子上下抖動，以表達男孩對於祖母頻頻忘記給紅包感到不悅。
「小雲，對不起。奶奶年紀大了，剛剛說要給你紅包的，你看，人老了就是沒用處了，常常忘東忘西的，真不方便。唉……。」祖母如此感嘆著年紀的老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在做家庭代工的時候祖母也時常對著老花眼鏡頻頻嘆氣。
「奶奶……。」小雲現在唯一想拿的就是紅包了，他並不想聽祖母那嘮叨的回憶錄。
「好好好……，奶奶不說，小雲叫奶奶不說，奶奶就不說了。」祖母不想在大過年的就把祖孫兩人的氣氛弄疆，試圖緩和一下氣氛。
「奶奶，紅包！」這次男孩終於捺不住性子，雙手握拳、兩眼嗔大、鼓著腮幫子，表現出一副非常生氣的神情。
「小雲乖，這是你的紅包。」奶奶連忙從身旁的小茶几抽出紅包，上頭用鉛筆寫著歪歪扭扭的『雲』字。寫字對從小家境清寒的祖母來說是很困難的，更甭提讀書了。對祖母來說，能寫出幾個大字就已經很了不起了，更何況寫個『雲』呢？想必祖母應該花費多很多時間去練習寫字吧！
「恭喜發財，紅包拿來。」男孩看到祖母拿出了赭紅的紅包便咧出了笑意，把原本因為紅包所生的怒意拋諸腦後。
「小雲乖。小心紅包要好好保存，免得掉了多可惜啊！」祖母一再地叮嚀著男孩要小心保管紅包，也不要隨便把紅包拿出來，以免弄丟了。
男孩偷偷地撐開了紅包袋的袋口：「一張、兩張。啊？只有兩千元……好少……。」
兩千元對祖母來說，是她平常省吃撿用攢下來的，往往自己少吃一條魚就能節省個幾十塊錢，幾個月下來就能省下兩千元了。
只是男孩不懂得祖母如此辛苦只為了節省那些錢好給他壓壓歲。
「小雲，你剛剛說什麼來著？奶奶年紀大了，有點耳背。」祖母似乎沒聽著小雲方才講的那番話，否則祖母的一番好心就會被辜負了。
「沒有。」男孩深怕奶奶聽到他嫌棄紅包裡頭的錢太少，會告訴他父親這件事情，所以男孩便假裝沒有發生這回事。
「沒有就好……。小雲，我看時候不早了，你趕緊上床睡覺吧。」
「好。」男孩平常時間都會很晚睡，可是今兒個不知怎反常了，竟然會乖乖地答應上床就寢。
「那小蘿蔔頭還真貼心，跟他爹小時後一樣。只不過小雲比他爹還要乖，還要體貼。記得昨天我要洗澡的時候，那小蘿蔔頭還主動要幫我放熱水，真是可愛。唉……，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親眼看到他結婚生子。我真的很想抱曾孫，只是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可以抱到。我年紀也大了，還是不要奢望比較好……。」
「想當年，他爹也是跟小雲一般大的時候，多調皮啊！常常偷拿鄰居家的香腸，害我每次都要幫他清理爛攤子。我那老頭子啊，也真夠狠心的，就拿藤條毫不留情的打下去。他就是學不乖……！」
「到現在也是一樣，個兒那麼大了，動不動就說要離婚，結果前陣子還真的離婚了……，連我也氣得差點賠上了這條老命。唉，或許是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障，今世注定要來還債。」
「而那女人也真是的，整天只知道往外跑，根本不顧家裡。只知道賺錢，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婦德。」
「以前，我們總是要起個大清早，要洗米、炊飯、洗衣，還要拖地。哪像現代那麼進步？哪有洗衣機可以洗啊？即使是冬天還是要洗衣呢！」
祖母輕輕地推了推騎在她鼻樑上的老花眼鏡，手扶著藤椅的椅把，緩慢地移動著她原本坐在藤椅上的身軀，慢慢地站了起來：「唉……，人老了，做什麼都不中用了。看東西不方便，連起身拿個東西也不方便。」
祖母兩眼微瞇地看了看牆上因為很少擦拭而佈滿了許多灰塵的咕咕鐘：「我看時候不早了，我該去撿些雜物來回收了。」
祖母已屆耄耋的身軀本來走路就不快了，又加上了這幾天的風濕發作，走路便顯得格外地顛簸。
祖母輕輕打開了房門，從縫隙探了男孩是否有乖乖地睡覺之後，便又把房門輕輕地闔上：「那小蘿蔔頭睡得安穩。那我就可以放心出去撿些雜物賣錢來貼補家用了。」
蕭瑟的冷風不偏不倚地撞著了正在街燈下翻找著大型黑色塑膠袋的祖母。
「今兒個的天氣真冷……。」一陣冷風灌進了祖母的鼻腔之中，祖母冷得直打哆嗦。
一股剩菜的餿味從袋口中隨著冷風飄了出來，那噁心的令人發嘔的味道也灌入了祖母的鼻腔之中。只是，她還是得忍受那異樣的味道，祖母還是得在這發餿的剩菜飯中尋找可回收賣錢的寶特瓶和鋁罐。
兩個貌似中年婦人散步著經過這裡，恰巧看到祖母翻著垃圾袋。站在左邊身材略瘦的婦人說道：「妳看……，那臭老太婆多髒啊！在垃圾堆裡亂翻東西，等等又把馬路弄得髒兮兮的！誰要來清啊？」
「是啊！這社區已經夠髒了，她還在那裡製造髒亂。說不定這社區的垃圾桶她都翻過呢！難怪我家附近那個垃圾桶經常倒在地上，說不定就是她幹的！」另一位微胖婦人附和著。
「快走吧！不然等等她發了瘋衝上來攻擊我們就慘了！」
在走之前，兩位婦人用著睥睨的眼光瞟著祖母，而祖母也當做沒看到她們，繼續撿拾她的瓶罐。
雖然祖母有兼家庭代工，可是光靠做家工和領老人年金根本不能供應小雲上幼稚園的費用，靠著在外頭撿拾可回收瓶瓶罐罐來賣錢，一個月賣下來，還能增加個三、四百塊的菜錢。
祖母推了推鼻樑上頭的眼鏡：「這罐兒好像是鐵罐？還是鋁罐？」
祖母在昏暗的燈光下，根本連個罐頭影兒都分辨不出來了，更甭提要分辨出是鐵罐還是鋁罐了：「甭看了……，繼續個找吧……。」。祖母把剛翻出的罐子放進了她藍綠相間的手提袋中。
「痛……。」
一道粉紅色的鮮血從祖母的手上汩汩地流出，而一片玻璃碎片正嵌在祖母那充滿皺紋的手臂上。
「我再撿一瓶就好……，再一瓶就好了。」祖母用左手壓著傷口，繼續找尋著塑膠袋中被遺漏的罐子。
路燈照射在祖母身上的花格子布上，更顯得與這片闃黑寧靜的黑夜格外地不搭嘎。
而遠遠照射過來的鵝黃色燈光更顯出祖母在這黑夜中的突兀與特別，慢慢地，這黃色燈光在祖母花格子衣服上從一小點光點變成了一大圈，最後，照亮了祖母那痀僂的身軀。
喞｜｜碰｜｜
伴隨著一陣急速的煞車聲之後，便是偌大的碰撞聲響。
「爸爸，奶奶她怎麼了？」男孩天真地問著
「奶奶……，你奶奶她只是睡著了，不要擔心……。」男孩殊不知祖母已經離他而去了，天真地問著正在折著紙蓮花的父親。
在三天前，一位酒後駕駛的男人不偏不倚地撞上了正在路燈底下撿拾瓶罐的祖母，而祖母由於年紀已大，承受不住那般巨大的撞擊。於是，祖母便留下了男孩，獨自一個人走了。
而父親在電話中聽到母親過世的噩耗之後，馬上趕到醫院見母親最後一面。只是，父親一看到母親的死狀，便當場放聲大哭，嘴裡直嚷嚷著孩兒不孝這類話語。
只是再多的悔恨也喚不回慈祥的祖母了。
「爸爸，你看！這是奶奶給我的紅包喲！」男孩興奮地展示著三天前祖母遞給他那赭紅的紅包袋，而那上頭用著鉛筆寫上的歪曲的『雲』字似乎又脫落了一點。
「爸爸，你在摺紙啊？我也要玩。」男孩似乎不懂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直央求著父親要拿些金紙給他折。
「雲，乖。你先去旁邊玩，等爸爸把這些蓮花折好我就帶你去買糖果。」父親用袖口擦拭著眼淚，然後再繼續摺紙蓮花。不過父親絲毫沒有發現，有幾滴眼淚偷偷地從他臉上滑落到了蓮花上頭，把深黃色的蓮花暈成淡淡的黃色。
「好……，我去旁邊玩。」
靈堂上祖母和藹的笑容好像是發紅包的那天晚上曾經看到的笑容，而那銀白色的頭髮在照片中絲毫沒有減少的跡象。
「小弟弟，幫我把這個拿給你爸爸。」一個陌生的男人把乳白色的奠儀信封交給了男孩，要男孩將奠儀轉交給父親。
「叔叔，恭喜發財，紅包拿來！」男孩天真地咧著嘴笑著。
男孩親切地招呼著陌生的男人，並朝父親的方向喊著：「爸爸，有叔叔拿紅包給我喲！」
男孩的嘴，因為紅包而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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