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也沒能改變她對待人的態度。仍舊是冷冷淡淡,拒絕跟任何人扯上關係,凡事雲淡風清的模樣。不管別人考上了大學後是多麼的渴望離開家住宿,她還是住在家裡;雖然,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離開那個家,永遠可以不用再回去。除此之外,大學也沒能使她的生活變的多采多姿。她同樣是一回家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專心的唸著自己該唸的書;也同樣是絕對不踏出房門一步。
幸運的是,從國三那年開始,繼父沒再爬上她的床過。一方面是她不再離開房間,永遠是一進房裡就落了鎖;另一方面則是,她聰明的每半年換一次鎖,不給繼父任何複製鑰匙或是推測出鎖頭總類的機會。尤其在上了大學之後,她更是加上了第四道鎖。因為她敏感的發現,繼父喝醉酒的時間,是愈來愈多了。
由於手機的普行,他們考上了大學之後,他硬是拖著她去辦了門號,並且強迫她把帳單的地址填他家,說是這五、六年來的生日禮物,加上她考上大學的賀禮。一辦好手機,他就一臉開心的搶著把自己的手機號碼輸入,然後告訴她,這樣她隨時可以找到他。在踏出手機店之前,店員滿臉欣羨的對她說:
「小姐,妳男朋友對妳真好,還幫妳辦手機呢!」這話,讓他害羞且輕輕的笑了。
沒有多想,她馬上出口就說:
「我又不是沒有腦袋了,誰要當他的女朋友呀!」她看著他瞬間消逝的笑容,連一丁點的愧疚感都沒有。
全天下有成千上萬的女人,而絕對不可能會是她,當上他的女朋友。
當天晚上,他家裡電話的分機被擺回了父母親的寢室,由手機取代了床頭櫃上的位置。
其實,這麼多年來,她偶爾會有種特別的感覺,覺得他是那麼的無所不知,應該是已經知道了那件她永遠也無法啟齒的事。不過,每當她露出懷疑的表情,想要開口詢問他時,他總是笑笑的問她要不要當他的女朋友。每當他這麼問出口的時候,她並不會覺得生氣,可是也不特別開心,反而只覺得鬆了口氣。在她的認知裡,即使是像他這般的好人,如果真的知道她曾經發生過這種事情,雖然不會從此拒而遠之,也一定會安慰她,但絕不可能會想要她當女朋友的。所以,每次他問了這句話,她只是冷哼一聲的撇開頭,然後暫時停止了這樣的懷疑。
在大學的時候,她的成績跟高中時期沒什麼差別,一樣是好的不像話。所以,她拿著這些漂亮的成績單,去申請獎學金。任何一份她可以申請到的獎金,她全部大小通吃。這些錢不僅僅夠她繳學費,讓她從此不用開口跟家裡拿錢,而且在繳完了學雜費之後,還會有多餘的剩下來。這些多出來的錢,她經過百般思考後,全部存到了銀行裡。
大一時,他還是像在國中和高中的時候一樣,會不定時的帶書給她,好使她在不願意離開房間的時候,能夠有些事情使她不無聊。只是,她發現這些書已經不再是中文書籍,而變成了他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原文書。書的種類也依舊是各式各樣,從生物化學一直到英國文學,通通一應聚全。除了這些學術類的小說,他還拿了許多各地風俗習慣的簡介,就好像她將會在明天遠行一樣。每天每天,他不是跑過大半個校園來找她吃午餐,就是拿一些國外的稀奇古怪的東西給她,還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讓她想拒收都不知道要從何開口。收下這些東西的時候,她常常在懷疑這些東西到底是從哪裡弄來的,不過,她已經冷淡的個性,讓她從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然而,這種每天必上演的橋段,當他們升上大二和大三時,也宣告終止。他忙的整天在電腦前面寫程式和給教授的報告,當然就無法像大一的時候那樣,有辦法每天擠出空閒的時間去找她吃飯,也無法每天看看她,瞭解一下她昨晚是否睡安穩。取而代之的,則是每天晚上的手機通話。這樣子頻繁的熱線,當然反映在月底的帳單上面,但是,就算被她諷刺成錢多到沒地方花,他也甘之如飴。
放下正在鍵盤上忙碌的手,徹底的藐視他眼前尚未完成,仍需耗費他幾十個小時、明天就要交出去的草稿程式,也是未來的畢業成品,他在這種兵荒馬亂的關頭,想起了一個跟他告白的學妹--
「我很高興妳的心意,但是我目前真的沒有意思要交女友。」不忍心看到眼前的學妹那副忍住眼淚的的模樣,他盡最大的努力把話說的婉轉。怎曉得,上一秒還一副淚水馬上就要從眼眶裡滴出來的樣子,下一秒小學妹馬上變臉成興師問罪的態度說:
「你是不是喜歡她?」
「誰?」
「還有誰!當然是那個外文系的女生!資工系的人都知道,你大一的時候,天天跑的氣喘如牛的去找她吃中飯!而且,不只資工系,根本是全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吼完這句話後,不知道為什麼,那位認定他在裝傻的學妹就哭著跑走了。
看著學妹從他眼前哭泣的離去,他愣住了,卻不是因為那滴落的淚水,而是因為學妹的話。
他其實不知道這種擔心她的心情算不算是喜歡,只是,在明瞭她死也不會告訴他那件事情之後,關心她已經變成是很自然的事情,每天總要聽聽她的聲音,或是看看她的人,確定她不僅人還安好,連心情也很平穩,他才能在夜裡安心的睡著;然後,隔天一大早,繼續這種毫無理由也沒有止盡的付出,就算她總是不給好臉色看,也不能阻止他的關懷。從國二開始認識到熟悉,國三透過父親知道了那件事,高中三年,一直到現在都已經上了大學,他還是沒有一天不擔心她。這種沒日沒夜的將對方放在自己的心中保護著,就叫做喜歡嗎?他沒有辦法知曉。因為,從他國三之後,他的心思就只放在她的身上,傾出自己所有的觀察力來透析她今天是否過的好?有沒有人或事煩惱著她?繼父是不是還那樣下流的看著她?這樣子的全心全力,只為了她一個人。所以,他沒有辦法交女朋友,也根本沒有女生願意自己的男朋友這樣子的注意著一個女人。因此,他不知道戀愛的感覺,也體會不出來學妹所說的喜歡。
仔細思考,他和她之間從來就不像言情小說裡面寫的,那種心心相印,互屬相許的幸福感情。他每次看著她,從來都只有心痛,都只有那種,想要拂去她眼裡冰霜,她眉間憂愁,以及她挺直肩上、透明無形的苦楚的衝動。小說裡面所提到的,那種輕輕微笑的幸福,不曾發生在他們兩人之間。但是,他卻可以很確定的告訴任何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他更了解她;這點,他一直都是自信,甚至可以說是自傲的。除了這些感覺,他沒有辦法很正確的告訴學妹他的感受,只是,如果一定要講,她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是佔有某種份量的。
嘴角勾起,他想起她今天晚上,破例的用冰冷的口氣,以超過她平常會開口講話的字數,叫他別來煩她…
「你煩不煩呀?我又不需要你的照顧,趕快滾回去寫你的程式!動作慢的要死,明天都要交出去了,現在還在這邊烏龜似的爬。你最好是畢不了業,省得以後還來繼續煩我!」然後很乾脆的關機了。
想到這裡,他嘴角彎曲的角度又擴大了。
如果沒有心,她不會知道他程式的截止日期。
畢業的時候,她的家人沒有來參加這個在人生當中,算是具有特別意義的一場典禮。而他,則當著一群畢業生的面,送了好大一束花給她,慶祝她熬過了這四年。當著大家的面,她面無表情的將花束丟進垃圾桶,落得跟他母親的小餅乾一樣的下場。在所有人的怒吼中,他卻要努力控制臉上的表情,不漏出任何一絲笑意。因為,她不知道,把花丟進垃圾桶前,她偷藏了滿天星在學士服裡的小動作,被他眼尖的看到了。
那天晚上,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她把那一小根滿天星,壓在很重的書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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