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大學畢業那年,課程結束,研究所也考完了,和大學同學老曾規劃到澎湖放風4天。原本訂了機票,卻因颱風警報而延期,接著進入暑期旅遊旺季,再也劃不到機位(大學生當然沒有能耐劃到保留座),最後決定改由海路前往。
6月6日上午九點,我們從台南安平港搭上快樂公主輪。我和老曾原本是騎摩托車南征北討的搭擋,快樂公主輪的船腹也可搭載汽機車,不過考量這次還要到離島吉貝,機車托運不便,因此放棄了騎著愛駒過海的念頭。
大船啟航,果然平穩,出港前,青年達可還興奮地在甲板上伴著大船一起破浪前進,誰知一出港外,原本的樂觀想像立即破功,臺灣海峽的風浪三兩下就讓我爬進船艙躺平,成了軟腳鴨。直到大船進入澎湖水域,海面恢復平靜,這才起死回生,重新站上甲板。
從海上看澎湖列嶼,感覺只有一個字,就是「平」。船入澎湖水域,就像進入一座大湖般,不僅是海面平靜,星羅棋布的海上島嶼,每一座都像浮在水面的榻榻米一樣的平,這是火山熔岩流從地殼裂隙湧出形成澎湖群島的地質證據。
船抵馬公已經過午,我們在碼頭附近簡單解決午餐,租了一輛50cc小綿羊,先到青年活動中心check-in,然後騎著小綿羊往南探尋林投公園、風櫃洞。
當時所見所聞已經印象模糊,只留下幾張斑駁老屋的相片,在當時,澎湖雖然已經算是個觀光勝地,但是人口依舊外流,像這樣人去樓空的老屋在鄉間四處可見。
當天晚上,對教師會館的印象就是:蚊子好多。
第二天,一起床卻是個陰雨天,在時陰時雨的天氣中繼續尋幽訪勝,菜園裡用來擋風的咾咕石圍牆與海邊的玄武岩柱狀崖是澎湖獨特的地景風情;
西台古堡、天后宮、跨海大橋、小門嶼的鯨魚洞,則是來到澎湖必遊的古蹟與景點。
到了傍晚,遊客與當地居民不約而同齊聚觀音亭旁海邊,這兒有座海豚亭,造型是兩隻海豚嬉戲於浪頭,事實上當年澎湖海域海豚數量仍多,甚至曾因捕殺海豚而鬧得沸沸揚揚,也曾在海灣中圈養海豚賣給野柳的海洋世界,這座海豚亭正見證了那段海豚迴游的年代。
當夕陽緩緩西下,整個澎湖灣呈現海天一色的橙紅,與台灣本島迥異的是,這兒的太陽入海處清晰可見地勢平坦的陸地,那正是位在跨海大橋西側,白天我們才剛探訪過的西嶼。當夜幕壟罩之時,遠方就只剩西嶼的屋宇以及海面船隻透出的微弱燈光,而前一刻的金黃燦爛,已經存入記憶裡。
當天晚上改住教師會館,因為青年活動中心早已客滿。暑假的澎湖果然是年輕人的最愛。
第三天,我們來到北邊的赤崁碼頭,準備搭船前往吉貝,原本計畫搭公營交通船,卻在業者的遊說下改以來回200元搭乘快艇。
航行途中,無人的險礁嶼由船舷左側擦身而過,而今,據說這個小島不僅拍了偶像劇,還開了民宿,成為熱門度假小島,真是滄海桑田。
約莫十幾分鐘,船抵吉貝。這座北海島嶼以浪漫的白沙灘聞名。在那年頭,有限的住宿空間限制了遊客量,觀光客不像現在多得那麼誇張。下船時印象最深的是港邊的廟口大埕曬滿密密麻麻的丁香魚,體型比我們現在吃的丁香魚乾大得多,更重要的是,「濕的」丁香魚比起曬乾後的魚乾,風味勝出七分,一向不愛買特產的達可還特地買了兩盒回家,美味至今難忘。
我們住的是出租民宅,當時還沒有「民宿」這個優雅的名詞出現,在港邊打公共電話請親切的房東太太出來帶路(請別問我為什麼不帶手機),我們住的就是屋主自住的民居樓房,廚房可以開伙,冰箱也可以使用,裡頭還隨時提供冰涼涼的茶水,真是貼心極了。
打點好住宿後,大約是上午10點,租了腳踏車,騎向沙尾那片傳說中的夢幻沙灘。抵達後才知道要買門票,因此決定晚點再過來看夕陽。轉向北行,經過一片無際的白沙地,上面有著一座座隆起的白色小丘,仔細一看,那些由珊瑚、貝殼堆成的小丘,竟然是祖先長眠的地方,想想台灣亂葬崗般的公墓,只能羨慕吉貝的先人們了。
夏天的澎湖酷熱難免,聰明的我們中午躲在房間吹冷氣、睡午覺,直到三點才出門探險,目標是早上搭船入港時,港口兩側的「鐘」與「殼」兩座石敢當。
「鐘」指的是缽,「殼」指的是木魚,相傳二次戰後,吉貝當地瘟疫橫行,因此西廟觀音寺的觀音佛祖傳喻興建此二鎮煞法寶。由於港口周邊正在大興土木,我們從有路鑽到沒路,最後還是克服困難,造訪兩座石敢當。沒想到,如今的木魚竟然位於路旁,完全看不出當年佇立高點、俯瞰港口的感覺。而缽的旁邊據說也多了很多休憩座椅。想想,還是當初得來不易拍下的幾張相片比較珍貴。
傍晚,我們終於甘願買票進入沙尾的「海上樂園」,藍天、沙灘配上色彩繽紛的海濱小屋,真能感受度假島嶼的浪漫風情。
不過瞧瞧當年的相片,雖然是在暑假,卻沒有太多戲水的遊客,感覺相當閒適愜意,比起現在沙灘上動輒人滿為患,當時的我們真是幸福。
不幸的事情卻在這最幸福的時刻發生了,達可的FM2相機在拍完沙灘上的腳印後,發生故障,幸好隔天就要回台灣了,為了避免先前拍的相片全部曝光,只好提前鳴金收兵。
在澎湖的最後一夜,和同學決定好好慰勞自己,我們來到碼頭邊的海產店,兩個人湊了500元,請海產店的小姐幫我們配幾樣時令海鮮,總算吃到在澎湖最道地的風味餐,暫時忘卻省吃儉用的什錦麵、肉燥飯。
當時的吉貝還有一項現今已不復存在的體驗,那就是夜晚的星空。星星,當然一直在天空,古今皆然。可是當時的吉貝由於發電量有限,因此實施用電管制,忘記是在晚上九點或十點,時間一到,全島停電,除了手電筒之外,沒有任何光害,躺在民宅的頂樓露台,耳邊是遠處的海濤聲,天空星斗閃耀,銀河粼粼如真,這樣燦爛的星空,此後,達可只有在高山上才有幸重逢。
最後一天,我們一早六點搭快艇回到本島,再搭計程車到另一個港口-鎖港,搭乘九點開往布袋港的阿里山輪。這艘雙眮快船航行如飛,不到兩小時就抵達布袋港。原本,快應該有快的效益,不料卻又發生一段意外插曲,當我們下船時,碼頭外正有一輛嘉義客運巴士等著,就在達可快步向前,準備上車之時,同學卻認為搭巴士到嘉義再換火車,繞了遠路,執意要先去看新營客運的班表。結果就因這一耽擱,眼睜睜看著嘉義客運開走,而新營客運的時刻表上,班車得在一個半小時以後才會發車。兩個傻瓜就這樣在候船室相對無言,枯等一個半小時。
真是個經典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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