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陽台的植栽花盆裡發現蝸牛並不是什麼新鮮事,這些小動物往往藏在花盆底、落葉下,就這樣隨著植物的遷移,到處傳播。在一般園藝管理的法則中,蝸牛並不是受歡迎的客人,因為書上說牠們會吃植物的葉片、嫩芽,有些躲藏在土壤裏面的,則會傷害植物的根系,所以,蝸牛是不擇不扣的大害蟲。
這樣的觀念在我的認知中,早已根深蒂固,但是我又不愛殺生,因此每回在花盆裡發現小蝸牛時,我都會將牠們丟進堆肥盆裏,請牠們享用剛倒進去裏頭的新鮮菜葉、廚餘,希望牠們吃飽喝足,別去傷害其他的植物。
這樣的相處之道在頂樓陽台維持了好幾年,大抵相安無事,直到有一種從來沒見過的蝸牛出現在咱們家。
頭一次見到這種蝸牛的時候,相當驚奇。牠有個帶有光澤的黃銅色外殼,殼形呈扁平狀,直徑可以大到兩公分左右。和以往見到的蝸牛不同的是,這種蝸牛不太躲入殼中,即使有人伸手抓牠,仍然奮力地用腹足牢牢黏住腳下的物體,絕不輕易就範。
一開始,我為家裡的頂樓出現這位新房客而感到驚喜,因為牠很漂亮,也很特別,唯一令人疑惑的是,為何以前對牠一點印象都沒有?不過以往達可對於蝸牛實也沒有特別的研究,所以也就不以為意了。
若是沒有記錯,第一次發現牠大約是在兩年前左右吧,逐漸地,陽台上見到這種蝸牛的機會愈來愈多了,然後有一天晚上,當我端著廚餘盆上樓倒堆肥時,赫然發現堆肥盆裏頭佈滿密密麻麻的蝸牛,景象真是令人吃驚。此時對於蝸牛的警覺性油然升起:怪不得有些剛發芽的植物嫩葉一夜之間被吃光,想必就是這些蝸牛惹的禍。
不處理恐怕是不行了,這對一向排斥殺生的我是個難題,恰巧咱們家屋後就是一片荒廢的空地,每年鄰居們都會募資將空地上蔓生的雜草砍一砍,以免長蟲入侵家園。既然這些草早晚得砍,那就讓蝸牛們幫忙吃草吧!
於是有一陣子,當我晚上倒廚餘的時候,就會順道撿拾堆肥盆裏頭的蝸牛,然後走到後陽台,將這些蝸牛一隻隻往下空投。比較幸運的會掉落在草堆中,開始流亡生涯,若有不幸硬著陸的,唉!那就對不起啦!
這樣子持續了一段時間,廚餘盆裏頭晝伏夜出的蝸牛數量消消長長,大致維持在可以忍受的範圍。無奈事與願違,有一天,屋後從來沒利用過的荒地,突然出現了一對老夫婦,開始來這裡拔草、開畦、挖石頭,種起菜來了。這下可好,我總不能將蝸牛丟到人家的菜園裏頭去吧。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放逐蝸牛的作業也因此停頓下來了。
可是蝸牛群的繁衍可不因此而停頓哪,頂樓的蝸牛愈來愈多,白天上去沒有感覺,可是晚上上樓的時候,蝸牛多到腳下經常有「喀滋!喀滋」的聲響,一不小心就踩死好幾隻。
對於壞蝸牛吃光植物的恐懼感日益強烈,沒辦法了,既然無處放逐,最不得已的殺手鐧還是得使出來,終於,咱們家頂樓開始了令人難過的殺蝸行動。
怎麼殺呢?晚上是這些蝸牛成群出沒的時間,這時候,劊子手達可會來到堆肥盆邊,抓起一隻蝸牛,放在盆緣上,然後拿起石頭用力一錘,煞時間蝸牛殼碎肉濺,被丟到堆肥盆裏當肥料。然後,由不得自己心軟,抓起另外一隻,又是一錘…
唉!就這樣當了好一陣的的屠夫,可奈何這些蝸牛真是多子多孫啊,怎麼錘都錘不完,有時一晚上得打死幾十隻,看到未死的蝸牛在堆肥盆中掙扎,真是讓人難過,可是為了保護植物,只得鐵了心,殺、殺、殺。有時在頂樓待太久,咱家妹妹好奇想上來看,我告訴她不要上來,因為我知道疼惜生命如她,若是看到這場面,恐怕會嚎啕大哭吧!
後來,有一天,當我又拿著石頭冷血行刑的時候,望著堆肥盆裡頭垂死半活的蝸牛,一個念頭突然閃過我的腦海,讓我拿著石頭的手舉在半空中再也砸不下來。
不對,我每夜蹲在堆肥盆邊砸蝸牛,如果牠們真是以啃食植物的葉子為生,那為何每到晚上牠們就會往堆肥盆內聚集?為何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蝸牛出現在活的植物上頭,啃食葉片?
我把手放下來,這個謎題一定得先解開,否則我再也砸不下去了。
後來,我果然在書上讀到,蝸牛的食性有植食性,也有腐食性的,回想起來,我明白了,這些被我屠殺的蝸牛,很可能是屬於腐食性的種類,而我竟然不分青紅皂白地殺了牠們數百數十。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錘蝸牛了,即使蝸牛愈來愈多,我還是和以前一樣,將牠們丟進廚餘桶內,就請牠們擔任分解者的工作吧!
至於這天外飛來的陌生蝸牛到底是誰呢?從牠外套膜外翻的特徵來看,我猜他是鱉甲蝸牛科的成員,可是尋遍各大圖鑑,總覺得牠和已知的幾種鱉甲蝸牛,都還是存在著或多或少的差異。
直到有一天,終於在網路上找到一張和牠長得一模一樣的相片,答案終於揭曉,原來牠是從印度飄洋過海而來的高音符絲鱉甲蝸牛,屬於絲鱉甲蝸牛科。進來的時間很短,大約在西元2000年左右,可能是跟著進口玫瑰偷渡進來,然後很快散布到全省各地,快速繁殖。
又是一個外來入侵種,但是我也注意到說明裏頭的一段,他說:「尚未有危害農作物的情形。」
再次在傷口上灑鹽,證實了當時我真的是誤殺、濫殺。
對於一個強勢入侵、快速拓展勢力,可是又「尚未有危害」的外來物種,到底是該永絕後患,還是該尊重生命呢?
這問題,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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