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祭典由原本的沉悶進行變成徨徨亂章無序,周遭由清冷月光天無遮蔽轉為烏雲密布驚雷急催,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困境中,容衣沒有查覺外界的變化,依然困在自己的思緒中。她回想著,自己為何成為夜魔族?她的個性及處事與族中大多有欲有求的人不同,其實她對很多事情都很淡泊,唯獨當她看見天忌時,內心潛藏已久的悸動再度攝住精神。
她想擁抱天忌,享受在他懷裡的安全感。即使是片刻,也想勾住他的手,貼在他胸膛,聽他說話,想聽到他說永世不離及再也不放開這雙手,那些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曾因此而溫暖過心房的戀人絮語。但時間騙走她有的一切,隨著不復返的光陰,曾經是永摯不渝的諾言,如同風中砂,只讓人落淚,讓人無法不去注意它;過往在耳邊貼心溫熱的蜜語,如今漸漸越來越冰冷,傷痛了她的心。
是的,容衣之所以成為夜魔族全是因為天忌。思念天忌而瘋狂的心,讓她帶著這種執念投胎再世為人,在因緣際會之下接受夜魔族的邀請,獻出自己的情感。現在她要牢牢掌握住這個機會,事不宜遲,等祭典結束,即刻啟程返回吳哥窟,取回曾屬於她的戀人。
寒月嬋注視著眼前的紛亂:容衣的離神,龍魁海的吃驚,以及鄒縱天的疑懼。隨著石裂聲,嗶啵嗶啵,一團紅光乍明,赫然出現在鄒縱天手上的是一把漆紅刀身的修長利刃,散發陣陣迫人寒氣,撲鼻血腥味圍繞成屏障,刀身光潔滑亮不沾沙塵及血漬。這是一把入魔之刀,鍍血防鏽,染血為刀氣淵源,怨念與哀淒附著在刀柄上;這是一把太過沉重的刀,無法緊握的鄒縱天只有失手讓它落地直直插立土中。
然而面具卻開始有了變化,血痕開始變淡,紅色顏料像是因面具流淚而滴落流於空氣中,淺淺淡淡交織出一個人的身形。如同畫圖一樣,先有了輪廓,再由腳開始漸漸填起輪廓內的顏色:白、白、白、還是白。有了薄似羽翼的身體,慢慢的,有了具體的外形,一身純淨無瑕的白衣,單手支撐立於地上的刀,只有臉色還是蒼白如透空,唯獨一雙藍瞳灼灼有神盯視著龍魁海。
「炎!」
大喝一聲,在夜魔族人周圍,矗立起丈高的火焰將眾人圈住,一時之間,讓人呼吸困難。
「與其叫我Siva,不如叫我兵燹,因為我就是戰禍的起始!」放聲的大笑,更是使人驚心動魄。
依然看不清楚臉的白衣人瞄過宿文魁一眼,接著喊著:「有趣,原來宿文魁是冒牌貨,那阻撓我轉生之仇,只好跟這個龍魁海算囉!」
此言一出,眾人是訝異不明就理,但龍魁海卻是震撼之餘,立刻以術法攻擊。藉宿文魁之體重生後,他已經暗地裡依照族中珍藏古籍修練熟習術法,加上原本宿文魁身體中的能量,他有自信,跟任何一個夜魔族高手相比,都不可能會落於下風。
但那畢竟只是紙上談兵,沒有實地戰鬥的演練經驗,加上對手是夜魔族中傳說的始姐││專司毀滅的破壞神,一名帶來兵燹的戰火起源者,以破壞為大地重生手段的能力者。
龍魁海以水靈之術,引動數尺之外的水突破火柵欄,從天引降傾盆水幕,聲勢浩大。但兵燹翻手之間,指使火圈的烈焰,一部分轉為活靈活現的火蛇全力烘乾,使水幕成為蒸氣,空氣中的水份被帶走更多,讓人覺得悶熱口燥,彷彿空氣都被抽離。雖然有其餘夜魔族族人想要插手幫助龍魁海,但不是為寒月嬋眼神所阻,就是為兵燹所喝。
兵燹高聲昂氣的說:「如果我兵燹是夜魔族的神,那為何要攻擊我呢?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不正是夜魔族作風?況且這人是冒牌貨,不敢公開自己原本的身份,現在鳩佔鵲巢占據族長之軀,有什麼理由不准我制裁他?我正是神!」
雖然龍魁海心中大喊我是因為協定而得到這個軀體,決不是什麼鳩佔鵲巢!但與盛怒的兵燹氣勢相比之下,加上自己隱瞞事實過久,現在說什麼倒顯得自己心虛,唯有全力一博以實力定勝負才有生機。龍魁海眼神冀望寒月嬋,希望這位盟友能伸出援手。但寒月嬋冷冷倩影立在一旁,一張櫻唇一雙玉手都凝結像是動彈不得一般,毫無任何要幫助龍魁海的意願。這個女人!龍魁海心中咒罵,但雙手仍不能停,急忙施術攻擊兵燹。
兵燹態度如同玩弄獵物的蜘蛛,讓對手作繭自縳,黏沾網上動彈不得。龍魁海在不斷攻擊後,反而將自己活動範圍漸漸縮小。龍魁海以水術無法突破火圍後,以性質為火的妖火術再度攻似鬼似人的兵燹。妖火雖散發燐光點點,在月淡星朦的此時,更添妖氛,但兵燹只有睨視,伸手抓住黑色火焰,妖火未沾及近身,已成火星從手掌中灑落一地。此一行為反被兵燹斥喝:「以火攻我,愚蠢!」
在屢戰屢敗之下,加上無援手幫忙,龍魁海打算以御風術欲乘風跳脫範圍。但火圈就像標示兵燹的勢力領域,在此之內的術法均無效力。龍魁海招喚而來的風反而助長火勢,聳起的火牆擋在龍魁海面前。既然無法由空中離開,龍魁海決定孤注一擲,以土遁之術潛入地底下。但地裂的剎那,卻見湧泉般的熔漿冒出地面,就算龍魁海不斷告訴自己看見的一切都只是幻術,但對手身形未移,單是舉手間便將自己攻勢瓦解。出擊只是徒勞無功,累加的挫敗加上逐漸消失的自信,整個人已經心神混亂,連一躍而下的勇氣也怠盡,整個人頹唐盯著視覺裡依然滾動不平的熔岩。
「這樣就被打敗了?真是沒挑戰。」已經不再透明,具有實體的兵燹將刀抽離地面,對眼前的龍魁海視若無睹,「收!」。
周圍的火蛇停息下來,雖然周圍氣溫依舊酷熱異常,但總算開始有了空氣的流動。青綠的細藤纏上龍魁海雙手,由寒月嬋親自施術為龍魁海綁上。龍魁海狠狠以惡毒的眼神回瞪,寒月嬋若無其事,只對龍魁海笑了一個身不由己的無奈笑容。寒月嬋吩咐其它族人將龍魁海帶往監禁的地方,並額外再施以高等禁錮咒囚禁。
回過頭,寒月嬋注視著兵燹說:「如果你是我們的神,那可以告訴我們,為何創造我們嗎?」
月色映射兵燹身上,他是此時注目的焦點。月光沒有溫度,微笑沒有情感,兵燹瀟灑自若以手指撥弄自己的頭髮,享受著眾人焦點視線的投射。
此時族人正是一團混亂。避事者已經離開祭典會場,受困內圈者則留在中心看熱鬧,更有好事者揪著和其有宿怨者滋事紛爭;此時容衣打算開溜即刻起程去找天忌,路經一處陰暗樹林時聽見有人正在當中怒喝著。
「今天原想將你當作祭品奉獻出去,沒想到祭典沒開始就被擾亂中斷了。算你福大命大!但我終究無法容忍你一個人可以獨得容衣小姐的青睞。」
容衣心中一驚,怎麼跟自己有關呢?便再仔細一聽。
「我看著容衣長大,由童蒙時期的天真到少女時的溫柔體貼。雖然容衣不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人,但她實在是我見過最好的女人。你憑什麼讓容衣延誤返回族中的時間,而只是甘願當你的饗導?為什麼不是我?我比你早就認識容衣,比你早就守護在她身邊!況且,我已經愛上容衣了,而你什麼都還沒查覺到。」
藉由闇淡月光,容衣在稀稀疏疏的縫隙中看見一人被施以術法縛坐於地上。此人正是天忌。而在斥責天忌的人,則是自己從小就很尊敬的一位長兄--燕子丹。
燕子丹是一個有著驕氣的富家子弟。他的驕來自於對自己本身能力的自信,他的驕也來自後天所受的精英教育。其實容衣能感覺到燕子丹看她的眼神是一種男人的熱切,摻雜著些許欲望及渴求。但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旦答案揭曉,見面時總是無法再自在起來。過去容衣選擇不單獨與子丹相處,因為她知道他將會說什麼。對她而言,她無意也無心,因此逃避曾經是唯一的方法。
如今她必須當面跟燕子丹說清楚。原本隱身於暗處的容衣,踏入月光可及的區城,朝天忌的方向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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