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西國家公園之旅（四） 2008.11.16（日）
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
懷著無比的感動，離開Bryce國家公園，時間大約是上午十一點。附近的國家公園往北還有國會礁脈（Capitol Reef N.P.）與拱門國家公園（Arches N.P.），雖然早就想去，但聽說回程到大峽谷要開九個小時的車，遊興為之大減。隨著年歲的增長，我將旅遊定位在休閒，太過緊湊的行程，整天都在趕路，開車的人勞累，坐車的人也疲憊，搞得大家筋疲力竭，對老年人簡值是一種折磨。因此我們決定往南走，下一個國家公園就是大峽谷。
美國幅員遼闊，車子一開起碼就要兩三個小時。可是這趟美國行，女兒很用心，她在中途找出一些景點與歇腳處，讓每天的行車距離維持在300公里左右。因此今天我們並不直接趕到大峽谷，打算在Lake Powell過夜。車子從Bryce N.P.上12號公路往回走，經Red Canyon，接上89 號公路，大概再開130～140 mile就可到Lake
Powell。
一路上除了光禿禿的山，剩下就是沒有盡頭的荒漠，偶或可以看到幾間簡陋的鐵皮屋，或許就是附近保留區的印第安人用以容身之所。他們在漫漫黃沙中幾乎與世相遺，到底是如何養家活口？孩子如何接受教育？這些問題在非洲也許是見怪不怪，但見諸於世界第一強權的美國，可就有點諷刺。車子繼續往南開，接近Utah與Arizona兩州交界的地方，路旁到處都可看到印第安人搭設的棚架，販賣的全都是具有印第安文化特色的藝品。一個民族被現實的社會遺棄，最後能賴以維生的只剩下祖先流傳下來的文化遺產，這不就是現代文明的悲哀？
記得小時候美國西部片曾經風靡一時，劇情不外是印第安人抵禦外來入侵者的過程，結果當然是印第安人被殲滅殆盡，白人佔領了美國西部的領土。這種西部片只流行了一段時間就不再拍攝。到底是沒有市場，還是侵略者有感於自暴其短，因而叫停？我不得而知。總之，美國的拓荒史是絕對掩蓋不了這段血淋淋的侵略事實。
1492年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事實上，這只是歐洲人一廂情願的說法。早在冰河時期，海平面下降，白令海峽還是陸地的時候，人類就已經從亞洲來到美洲這塊新大陸。這些原住民在這裡落地生根起碼有二萬年，經過不斷的分化與發展，產生不同的族群與語言，在歷史上曾建立過四個帝國，例如在墨西哥的阿茲特克（Aztec）與南美洲的印加帝國（Inca），其中的瑪雅人所創造的瑪雅文明，對天文學有相當的貢獻。
當年哥倫布誤以為所到之處就是印度，因此稱當地土著為印度人（Indios），此乃印第安人（Indian）名稱之由來。16世紀歐洲殖民者大舉入侵，對印第安人肆虐濫殺，隨著西進運動，印第安人被迫逃到新墨西哥州，後來由於Arizona大片鳥不生蛋的荒漠實在無所取材，根本不適合人類居住，最後才勉強被劃定為印第安人保留區。
美國獨立宣言開宗明義寫著：「我們認為下面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賦予他們若干不可剝奪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多麼崇高的理想！只可惜要求別人的時候，喊得聲嘶力竭，當用在自己身上，卻又噤若寒蟬，使得理想只變成一種口號，始終無法落實在人類社會中。古云：「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國際社會就是這麼現實，這也難怪印第安人只能望著“人人生而平等”的普世價值，徒嘆奈何！
看到了印第安人的踪跡，想必離Arizona北邊的納瓦荷印第安人保留區（Navajo Indian Reservation）不遠了。我們沿著科羅拉多河的東岸南下，開沒多久，遠遠就可望見Lake Powell湛藍的湖水，還有Navajo火力發電廠挺立的三根煙囱。這裡是一處自然與人工交纏而成的景點，也是現實與理想、科技文明與自然保育，天人交戰，絕難相容的血腥戰場。
科羅拉多河發源於洛磯山脈，流經美國西南部懷俄明、科羅拉多、猶他、新墨西哥、內華達、亞利桑那、加利福尼亞等七州，全長2,333公里，最後注入墨西哥的加利福尼亞灣，是美國西南部主要的民生與灌溉水源。為充分利用這條水脈，1936年在Las Vegas東南不遠處興建胡佛水壩，潴成美國最大的人工湖──米德湖（Lake Mead）。1956年人們食髓知味，再又於大峽谷與Glen Canyon間另建一座爭議性的水庫Glen Canyon Dam。Lake Powell就是這段堵流所形成的美國第二大人工湖。
Glen Canyon與大峽谷同樣都是由科羅拉多河切割而成，無比壯麗的峽谷景觀是無可取代的。湖水淹沒後，原本不該在沙漠出現的湖光水色，遮去了深谷中沉積了數十億年的岩層，以及在那環境中才能孕育的自然生態。人老珠黃的自然生態永遠無法與青春少女般的經濟成長相抗衡，只能默默地葬身在湖底，成為永不返回的記憶。
水壩建成後，在178公尺深的壩底蓋了一座水力發電廠，發電量足供附近Las Vegas百多萬人夜夜笙歌。美國政府很有創意，在Lake Powell湖畔又蓋了一座火力發電廠，原本互不相容的水與火，在經濟成長的妖惑下得以兼容並蓄。水力電廠沉潛在谷底，火力電廠的三根煙囱直衝雲霄，為科技文明承擔一切罪過，也成為這處國家休憩園區（Glen Canyon National Recreation Area）相當顯眼的地標。
我們先到Carl Hayden遊客中心參觀。美國或許因為911攻擊事件的影響，舉國草木皆兵，就連進入遊客中心也要通過嚴密的安全檢查。遊客中心視野開闊，可以眺望水壩、峽谷，還有水壩前方的拱形大橋。大橋完工於1964年，長476公尺，高178公尺，橫跨在峽谷上，非常壯觀，與水壩遙遙相對，相得益彰。遊客可以上橋走走，浮立在深不見底的橋上，但見有如神斧般的水泥壩體戳入千尋深壑的巉巖絕壁，硬生生地將科羅拉多河一分為二。漫漫長流億萬年來無堅不摧，於今只能臣服在科技文明的淫威下，任由水壩管理員的一雙巧手來掌控它的水流，此情此景能不令人感慨係之！
來到Glen Canyon，大壩與拱橋等人為造作可以不看，但上帝暗藏給印第安人的馬蹄彎（Horse Shoe Bend）與羚羊峽谷（Antelope Canyon）絕不能錯過。我們順著科羅拉多河往下游開了五、六公里，看到一塊不很起眼的指示牌寫著：「沿著Trail走四分之三mile，就可到達Horse
Shoe Bend。」所謂Trail，就是有足跡的小徑，一家四口下了車不疑有它，就沿著足跡往河邊的方向走去。在沙漠中走路，舉步維艱，Yuki與女兒沒走多遠就停下腳步，並示意要我們折返。我與女婿豈肯半途而廢，繼續走了又走，少說也有一公里。在茫茫沙漠中看不到大河，也沒個人影，有的只是滿佈四周的足跡。所幸我迷途知返，舉目張望，隱約望見左前方有人影晃動。翁婿兩人好似汪洋中抓到了救生的繩索，沿著繩索邁開步伐，走了半個鐘頭，終於來到Horse Shoe Bend這處祕境。
科羅拉多河流到這個地方，莫非是鬼使神差，就地轉了360度，劃出一個直徑有好幾公里的大圓圈，仿如是神駒下凡，在此烙下的馬蹄印。沒想到這麼神奇的景點竟然有塊大岩盤懸空突出在萬丈深淵的上頭，擋住了視線，遊客必須趴在岩盤上，小心翼翼地挪動身體，才能探出頭去，盡覽其勝。觀景點沒有欄杆，沒有任何可以攀附的安全設施，稍有閃失，當必粉身碎骨，居於安全的考量，管理當局在公報上並不特別強調這處景點。
女婿年方四十，豪氣猶盛，手持相機就趴了下去。老丈人不假思索，左手緊抓他的腰帶，右手夾住他的左腿。就在這一刻，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囝婿是半子」？因為女兒託付他終身，他是我的女婿，也就我的兒子。
拍完照片，在我扶持下，他返縮回身，站了起來，建議我絕不能錯失這難得的一瞥。我端起他的相機，流覽過他拍的照片，想想我已身臨其境，又看過照片，活到這把年紀，宜應“戒之在得”，更何況Yuki與女兒一定等得心急如焚。翁婿循著既有的步道走回大馬路，才發現入口處與我們停車的地方足足差了二百公尺。
日落之前，我們先到羚羊峽谷的管理站瞭解明天參觀的詳情。參觀羚羊峽谷必須分批搭乘印第安人駕駛的吉普車才能進入，開放時間是9:00 Am～3:00 Pm。我們遇到一位留守的印第安老婦，她主動招攬我們，答應明早會請他兒子提早在8:30先帶我們進去，並給予特價優惠。景氣蕭條，美國觀光業生意一落千丈，連有名的景點也不得不場外削價攬客，真的是一葉知秋，明年的日子肯定不會很好過。
Page小鎮是由當年建造水壩的工人營地演化而成，是附近唯一的城鎮。我們在鎮上備妥一些糧秣，穿過大拱橋，沿著Lake Powell湖畔，很快就找到今晚下榻的Wheweap Lake Powell
Resort。房間就在湖邊，一家人伴著夕陽餘暉，再度享受一頓小電鍋烹調出來的家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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