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方面,被強制留在走道上方的晴絲娜也發出了焦急地呼喚──不論是奧卡也好還是阿摩尼亞也罷,儘管先前已經遭遇跟克服過不少類似的危機與場景,但像這樣被迫與騎士分開還是第一次,少女一邊像隻跟丟母親的小狗般驚慌失措,一邊思忖起接下來該如何應付危機的對策,而此時路易絲則沿著走道往廣場中央開始跑了起來,這也讓晴絲娜決定先利用自己身為自覺者的優勢制服路易絲再說。
……如果對手是路易絲的話,應該沒有問題。緊跟在穿著一襲深色禮服的城鎮管理員後方,少女那如綢緞般柔順的長髮泛起漣漪。
在宛如空中閣樓般地廣場逐漸上升的同時,規律的機械運作聲響起,深色禮服的裙襬也隨風飄動,路易絲以那嬌娜身軀所不該擁有的驚人體能奔跑著,而少女也以不惶多讓的速度緊追在後。雖然此刻兩人之間的距離正逐漸縮短,彷彿迷宮般錯綜複雜的走道也即將抵達盡頭,但晴絲娜卻依舊無法理解路易絲那看似孱弱的身軀為何會有如此驚人地爆發力──畢竟自己是仰賴了名為「雷電」的自覺者之力,才能以劇烈地體力消耗作為代價,讓包含速度在內的各項能力在短時間中獲得飛躍性地提升,但眼前的路易絲顯然不是眾人口中的自覺者,更沒有騎士那般結實且壯碩的身軀……雖然這樣說難免有幾分自誇的意味存在,但那就連自己追逐起來都備感吃力的優異體能到底是怎麼回事?
穿越數座裝飾奢華的拱門,少女摸索起懸掛在大腿外側,隱藏在百摺裙底下的飛刀盒。
作為牽制用途的投擲短劍一共有八把,上了麻痺毒藥的飛刀則只有三枚,這十一把飛刀就是目前的所有戰力,必須小心謹慎才行。
一邊調整呼吸一邊思考著該如何有效利用這十一枚銳器,少女試探性地扔出第一把飛刀。
刀刃貫穿空氣的聲音響起,路易絲頭也不回地側身閃過少女所擲出的銳器,並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真是想不到妳還有這手,我是不是該好好獎勵妳呢?」面對少女的琥珀色瞳孔充滿了如火焰般猛烈燃燒地憎恨,路易絲轉身戲謔地開口。
「我想應該是不用了,反正妳口中的獎勵應該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俏皮地嘟起嘴,晴絲娜小聲地回應著。
「是嗎?那真是太可惜了──虧我還特地準備了對決專用的舞台呢。」傲慢地單手叉腰,路易絲轉身走向狹長的通道盡頭。
──那是個聳立在高空,除了前後兩側的專用通道外無處可逃也無處可躲,只要稍一失足就會跌個粉身碎骨,總面積大約是三十平方公尺的圓形鬥技場,同時也是供人欣賞鬥毆戲碼的殘忍舞台。
而隨著走道的逐漸升起與牆外地面的下沉,晴絲娜與路易絲因此被迫留在前往鬥技場的走道上。
就算突擊沒有成功,自己被少女與騎士持續作為人質利用也不要緊,只要順利將兩人引誘到鬥技場上,就等於變相囚禁住冥頑不靈地公主與身手矯健的騎士,而接下來只要等待時間的流逝讓兩人不得不選擇妥協就好,這就是路易絲心中所打的如意算盤,同時也是穩操勝券的計謀與手段。
意識到路易絲的險惡用心,晴絲娜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並握緊手中的飛刀,準備先發制人。
看到少女擺出一副破綻百出地備戰姿態,路易絲不禁失笑出聲,並緩緩走向位於鬥技場中央的武器放置架,拿起了架上唯一──同時也是最後一把武器,像個未經人事的女孩般,俏皮、撫媚地將以沙製的秤錘取代金屬,長達兩公尺的訓練長槍置於身體右側。
「……依我看,妳那不知道叫做什麼名字的自覺者之力,應該有著一定的距離限制吧?」看著少女手中專門用於投擲的刀刃,路易絲作出了判斷。
「…………」抿了抿因緊張而乾澀的雙唇,晴絲娜用沉默取代直接回應。
「嘻,我猜的果然沒錯。」輕輕晃動起手中的訓練用長槍,路易絲以某種近似於天真的口吻繼續開口:
「因為要是妳那能力可以自由地決定攻擊距離,那麼不論是在先前的戰鬥又或是剛才的追逐,妳都可以直接發動能力將我撂倒,並以一副惹人厭的傲慢姿態繼續叫囂……但明明有那麼多次機會,妳卻一次都沒有動手,而妳之所以不採何行動的原因不是因為妳不想──而是妳辦不到。」路易絲那擦了胭脂的雙唇微微上揚,勾勒出魅惑且扭曲的新月。
「一步還是兩步?一公尺還是兩公尺?──管他的,反正只要保持好距離就可以輕易解決妳。」持續作出挑釁,喜歡逞口舌之快這點路易絲與少女倒是非常相似。
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路易絲所說的確實沒錯,況且依晴絲娜目前的狀況而言,這份能力所能影響與攻擊的範圍,最多也只有以那嬌小身軀作為中心的半公尺──那相距不到一步的五十公分。
在確認了少女的能力之後,路易絲像個獵人般瞇起了雙眼,長槍也以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襲來,儘管被麻布所包覆地沙製秤錘並沒有直接貫穿人體的能力,但那依舊是足以致人於死的凶器,只見晴絲娜以就連自己都備感意外的速度側身避開路易絲那充滿氣勢的一擊,並看準了收槍的空隙準備一口氣拉近距離──
但這看似可行的作戰計畫,卻在下一刻被路易絲給徹底粉碎。
那是不容許任何人近身的橫掃,同時也是充斥詛咒的強烈一擊。
「唔……」像個拳擊手般以併攏地雙肘抵擋住來自路易絲的攻擊,接下攻擊的雙手像是叱責起少女的魯莽般微微顫抖,述說著自己已經抵達極限。
雖然曾在皇宮中向恩萊芬蒂中學習過基礎的體術與投擲技巧,但晴絲娜畢竟是個嬌生慣養的公主,像這樣以命相博應該也還是第一次吧?只見劇烈地疼痛替少女帶來了極其短暫,不到一秒的恍神,而路易絲顯然也不願意放過這難得的機會,迅速地抽回槍身並以猛虎出閘般的氣勢刺出第二擊,木製的槍身發出怒吼,挾帶著某種近似於怨恨卻又極其悲傷的複雜情緒貫穿大氣。
在千鈞一髮之際回神,晴絲娜笨手笨腳地躲過攻擊並一口氣拉開間距──既然無法輕易近身,那麼就利用飛刀在遠處一決勝負!意識到眼前地對手並非是個不懂戰鬥的外行人,而是比自己還要更加熟悉作戰的專家後,少女立即改變了作戰方針,準備以投擲武器所擁有的距離優勢持續牽制對手並伺機加以反擊。
藍色的裙襬翻動,兩柄飛刀激射而出,金屬製的銳器在空中馳騁,劃出了虛幻的銀色地平線。
毫不費力地揮舞起長槍,路易絲將襲來的兩柄飛刀全數擊落,並在瞬間拉近了間距。
大範圍的攻擊面積以及橫掃,還有可以自由控制距離,令人措手不及地突刺都是長柄武器的優勢,同時也是長兵器之所以能成為戰場主流武器的重要原因,因此,假使一不小心掉入了槍的攻擊範圍,那麼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如雨點般紛至沓來的刺擊,以及隨時會改變軌道,變化莫測的揮擊與橫掃。
理解到只要被路易絲近身就毫無勝算,晴絲娜準備再次拉開距離以便避開這波攻勢,並耐心等待足以逆轉局勢的時機來臨,但這樣的想法卻因腳邊就是十五公尺高的懸崖而不得不改變,並在猶豫地同時讓路易絲有了可趁之機。
瞬間改變了後退的方向,晴絲娜因場地設計而被迫再次進入路易絲的攻擊範圍之中,而少女接下來所面對的,是來自路易絲的一連串突刺與揮擊。
「唔……」首先是為了維持曼妙曲線而少了多餘脂肪保護的腰,再來是大腿、肩膀以及手臂,路易絲的攻擊如同暴雨般襲來,晴絲娜也在閃避的過程中不斷尋找對手的空隙,只要稍微失誤或是閃神身體馬上就會多一塊瘀青,繃緊的神經也會因疼痛而在瞬間失去控制,因而導致迴避的動作變得遲緩──先不論反擊,光是閃躲就已趨於極限的自己,真的會有辦法支撐到路易絲出現失誤嗎?一邊在心中這樣質疑起自己,一邊動員起在那嬌小身軀裡流竄的全部能量,少女絕不容許自己顯露些微疲態。
其實不論是攻擊又或是閃避,兩人的動作都非常笨拙,但也正因如此,這場戰鬥才格外激烈。
路易絲那凌厲地攻勢依舊持續著,沒有絲毫停頓又或是休止的跡象,雖然晴絲娜有著一擊就足以逆轉勝負,名為雷電的自覺者之力。但缺乏實戰經驗,手中又沒有像樣武器的少女,在間距被長槍所主導跟掌握的近身戰中,無法以招架或是格擋等方式避開攻擊,而任何試圖靠近又或是拉開距離的舉動,都會被路易絲手中的訓練用長槍給一一封殺。雖然說這樣有些冒險,但徹底放棄防禦的捨身攻擊晴絲娜其實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可是自己那早已傷痕累累的身體,有辦法突破路易絲那變化莫測的攻勢嗎?
不安與恐懼化為陰影,從角落開始侵蝕晴絲那心中僅存的堅強,而路易絲那遊刃有餘地神情更讓少女打從心底感到羞恥與憤怒,就在晴絲娜準備放手一搏的同時,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金屬斷裂聲讓路易絲停下了攻擊,也讓少女有了重整旗鼓的餘裕。
「……嘖,不行了嗎?」在保持距離的同時搓揉起左肩,路易絲忿忿地說著。
「年紀大了身體確實是容易有些毛病,不過我想妳應該是縱欲過度吧?」握緊飛刀的手微微顫抖,晴絲娜調整起紊亂的呼吸。
「哈,還挺有精神的嘛。看來妳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更加難纏呢。」撥弄起遮蔽視線的瀏海,路易絲笑著開口。
「當然囉,我可不像妳一樣只會出張嘴而已。」無聊地口舌之爭依舊持續著,少女開口嘲諷。
「呿……反正等一下我就會打爛妳那張狗嘴,現在就不計較那麼多了。」將作為皮帶的布條從腰際抽出,路易絲將絲製的綢緞纏繞在左肩,並以毫無感情的聲音繼續說著:
「我記得妳之前曾在貴賓房中問過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吧?」固定好受傷的肩膀,路易絲的表情逐漸扭曲。
「雖然我沒想到妳會蠢到這種程度,不過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妳吧……之所以那樣做的原因當然是──為了追求渺小的幸福啊!」握緊了訓練用的長槍,路易絲憤怒地喊著。
「開什麼玩笑!一定有不傷害別人就可以獲得幸福的方法,這樣做根本就不可能得到所謂的幸福!」完全無法理解傷害與幸福兩者之間為何會有所牽扯,晴絲娜毫無形象地大聲駁斥著,而兩柄飛刀也同時從裙下翻出。
用長槍將朝自己飛來的兩柄銳器一一擊落,路易絲一口氣拉近了與少女之間的距離。
「任何人都可以這樣說我……但就只有妳──沒有這個資格!」
襲向少女的是有如子彈般快速的刺擊,但晴絲娜退開的速度卻比翻出地長槍還要來得更快,只見路易絲那如獵豹迅捷般的刺擊在即將命中前因肩傷而被迫改變軌道、產生偏移,而下一瞬間,伴隨著藍色裙襬的揚起,四柄銳器同時襲向路易絲那毫無防備的四肢,替晴絲娜爭取到攻擊的主導權。
「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那尊貴的身分究竟是犧牲了多少家庭、堆疊了多少屍體所換來的,更不明白妳那錦衣玉食地生活是多少人辛苦一輩子所換取的成果!──這樣的妳……這樣的妳、這樣的妳根本就沒有那個資格指責我!」揮舞起褐色的訓練用長槍,木製的槍身在高速旋轉下化為抵禦飛刀的屏障,此時的路易絲雖然憤怒,但思緒仍然清晰,動作也依舊靈敏。
「那又怎樣!」將僅剩的最後三柄飛刀對準了肩膀、膝蓋以及小腿,這是路易絲全身動作最遲鈍的地方,同時也是自己犧牲了八把投擲用銳器才找出的空隙。
三柄飛刀每一柄都是塗上了麻痺毒藥,只要命中就可以讓人在三分鐘內全身癱瘓的劇毒,這是晴絲娜一直刻意留下的王牌,也是在無法輕易近身的情況下,擊敗路易絲的最後希望。
只見路易絲用長槍輕鬆地擊落了朝膝蓋與大腿飛去的兩把銳器,但不知是受肩傷影響還是反應不及,襲向左臂的刀刃卻沒能避開,看到塗毒的銳器順利地刺傷了路易絲的左臂,晴絲娜在放心之餘卻也不禁感到些許疑惑──因為路易絲那被利刃所刺穿的傷口沒有半點血跡,而對方也沒有顯露出絲毫痛苦的神色,只是若無其事地將飛刀拔起,彷彿那不是自己的手臂一般。
「…………」無法掩飾心中的不安,晴絲娜抿了抿缺少水分滋潤的雙唇。
而看到了晴絲娜一臉詫異的神情,因受傷而恢復冷靜的路易絲則是難掩驚訝地緩緩開口:
「怎麼……妳還不知道啊?」
怪罪起少女的遲鈍,路易絲一邊笑著一邊用投擲武器的刀刃割開了左手的肌膚──不,那不是皮膚,只是模仿皮膚而製作的人造物而已。
而包覆在那人造皮膚底下的,是無數交錯地管線以及用來替代骨骼的鋼鐵──那是名為機械鎧的金屬義肢。
「除了右手之外,兩隻腳也都是同樣的東西呢……對了,也該讓妳看看這個」像是個旁觀者般毫不在乎地笑著,路易絲一邊解開衣服的鈕釦一邊煽情地脫去外衣,但這看似媚惑的動作卻一點都無法讓人燃起慾望,因為隱藏在那襲深色禮服底下的──是有如樹根般盤根錯節,怵目驚心地駭人傷痕。
憶起貴賓房中那些毛骨悚然的場景,晴絲娜不禁感到一陣噁心,並以難以置信的口吻斷斷續續說著──
「難道……路易絲妳……?」
看到少女終於明白了自己的痛苦,路易絲開心地笑著──儘管那份笑容並非出於真心。
「沒錯唷,就跟妳所想的一樣……我確實是從那個地獄出來的──從那個叫做貴賓房的地獄!!」虛偽地笑容隨著夕陽西沉而逐漸扭曲,那是晴絲娜這一輩子都無法忘卻、如厲鬼般地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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