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內連續出現兩起嚴重影響房客休憩品質的重大事件,其中一件甚至還是因經營者本身缺乏情緒控管能力而引起,為此而來到客服部門準備處理後續賠償事宜的崙德尼,雖然早就有了此事非同小可的心理準備,但看到有如雪花般漫天飛舞的投訴信函,難免還是看傻了眼。
而為了平息租戶的憤怒,也為了讓自己獲得片刻的安寧,自認是受害者之一的崙德尼,對滋生事端的兩人──也就是騎士與公主,
提出了暫時外出避避風頭的建議。
──當然,「暫時」本來就是一個曖昧地詞彙,聽出老紳士弦外之音的公主,在明白自己缺乏立場與正當性之後,欣然地接受了崙德尼的提議,在騎士的陪同之下外出閒逛。
反正今天原本就是預定在此逗留的最後一天,而先前也老早就有四處參觀的打算,所以根本就沒有生氣的必要。晴絲娜在心底暗想。
不過在此之前,為錯先在誰而不停拌嘴的瑟格與晴絲娜,那沒有共識的爭論依舊不停持續著。
「──都是你害的,沒事大吼大叫個什麼啊!」、『……到底是誰先無端使用暴力?』、「誰叫你要裝死,而且身為一個男人,你連忍耐都不會嗎?」、『別裝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根本就沒有人可以在熟睡時遭受突襲還有辦法忍耐!』等諸如此類的話語,在公主與騎士步出旅館後,仍在兩人中間回盪了好些時間。
而這正是形成瀰漫在晴絲娜與瑟格之間,那難以言喻地尷尬感的主要原因。
但擅長在短時間之內將兩人距離拉近的晴絲娜,一看到鎮上那人聲鼎沸的市集,在瑟格還來不及慶幸自己的頭髮沒被電到比非洲土著還捲地時候,就迅速抓起騎士的手,像隻興奮地小狗般拼命往人潮裡鑽去。
連疑惑的餘裕都沒有,尚未釐清狀況地瑟格就被晴絲娜當成了隔離人群的盾牌,在有如殺戮戰場般的市集上,硬生生殺出一條得以通行的血路。
雖然現在自己只是公主用來在市集裡開疆闢土的一面盾牌,而類似的場景也並非是第一次見到,但不管看過多少次,瑟格仍由衷地讚嘆晴絲娜這難以形容的凶惡天賦。
如果將市集代換成戰場,那麼公主現今所展露的實力已非剽悍這種詞彙可以簡單形容,而是在四面楚歌的情況之下,浴血奮戰的魄力與決心……難道這就是身為王族所擁有的血統與氣勢?想起晴絲娜在與奧卡談判時那句「君無戲言」,瑟格不得不重新評價公主除了無理取鬧、強辯以及任性之外的所具備的其他能力。
「嘿咻!」將老是在發呆的瑟格用力向前一推,穿越重重阻礙,抵達終點的晴絲娜露出了開心地笑容。
兩人費盡千辛萬苦所抵達之地點是位於市集角落的飾品店,與其他什麼商品都要參一腳的複合式店舖不同,單純以各類髮飾、耳環與可愛物件作為主打的飾品店,商品最齊也最完整,而這正是晴絲娜選擇此處的主要原因。
但晴絲娜那笑顏逐開地好心情卻無法影響掌管錢包生殺大權的笨蛋騎士,只見瑟格在擺出一副「拜託,怎麼又來了。」的表情之後便撤退至店舖的一角,無奈地嘆息。
已經沒有餘力可以支付額外的開銷,但如果現在不滿足晴絲娜的要求,那恐怕自己接下來都沒有好日子過,在昨天進入酒館前已經領教過晴絲娜驚人戰鬥力的瑟格,下了如此結論。
看來還是得在離開這裡前向崙德尼敲詐一筆啊……不停思索各種掙錢管道的瑟格,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進入了和晴絲娜一樣的思考模式。
而與不停為錢煩惱的騎士不同,公主此刻正在各類飾品間玩的不亦樂乎。
從平光眼鏡到馬尾,再從雙馬尾綁成麻花辮,晴絲娜一邊為自己的頭髮與造形開發各種可能性,一邊向瑟格徵詢意見。
但向生性遲鈍的騎士尋求解答本來就是件蠢事,無論改變多少次造型,騎士的答案都只是「很好」、「很不錯」等類似的回答,這讓晴絲娜除了感到些許無力外,更加厭惡瑟格的不解風情。
而東挑西揀的最後,則是以早已選定的藍色緞帶作為結果。
「就決定是這個了,請你買給我吧。」像是獲得食物而心滿意足的小狗般,晴絲娜看著藍色緞帶露出滿足地微笑,而準備付帳的瑟格則似乎在晴絲娜身上看到了耳朵跟尾巴。
在結帳之後,晴絲娜取下了原先因旅途而不堪使用地紅色髮帶並收進藏在裙下的腰包,再俐落地用藍色緞帶整理頭髮並綁了個可愛的蝴蝶結。就結果而言,整體造型並沒有改變,只是原先因與髮色相近而不明顯的髮帶,在替換成了與粉色成對比的藍色之後更加明顯罷了。
雖然說只是換了條髮帶,但難得眼尖地瑟格卻發現到明顯的不同,不知道是自己過於多慮還是自作多情……又或這只是公主的個人喜好?……晴絲娜所繫的嶄新髮帶,與她為自己選購的遮額布同樣是有如萬里無雲地天空般,撫慰人心的──藍色。
但那又代表什麼?兩人進一步發展的可能性?
不……沒那個可能,終究是自己多慮了,望向佇立在前方的嬌小身軀,騎士下了如此結論。
不隨便臆測也不包持多餘的期待,如同往常一般,騎士再次壓抑隱藏在心底的真正想法。
而這份壓抑則轉換成與週遭環境極不相襯的陰鬱與沉默,在兩人之間悄悄逸散開來。
「在想什麼?」察覺到這份異常地沉默,感受力敏銳的晴絲娜忽轉過身,向瑟格提出了疑問。
雖然已經不止一次見識過晴絲娜那超乎常人的直覺,但被這突如其來地詢問給打斷思緒的瑟格,難免還是愣了一下。
不管什麼事都瞞不過妳啊……
早上裝睡的時候是如此,試圖隱藏那難以抑制地感情的時候也是如此……不管什麼時候,妳總是用那驚人地直覺將我打的滿地找牙,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自己心中刻意躲避的那份悸動總是無所遁形,就像潘朵拉的箱子──明明知道不可以,卻無法克制,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開。
將這份感情揉進即將出口的話語,而這也正是那個無法與妳匹配的自己,唯一能表達心意地方式。
「還是這樣最適合妳。」
寧靜,吹起了騎士近幾個月來因無暇修剪而過長的瀏海。
「咦?」壓根沒想過瑟格會主動讚美自己的晴絲娜,像是聽到了什麼驚人消息般愣了一下。
「雖然這只是我個人主觀的想法,但晴絲娜妳還是維持這個造型最好看……」
既然壓抑就要壓抑到底,已經脫口就無須收斂,如果能讓她展露笑顏,不管要付出什麼自己都絕不吝嗇。
「很漂亮──我說真的。」
更何況只是這短暫的三言兩語。
蘋果般的紅潤瞬間躍上了晴絲娜的臉頰,被騎士突如其來地讚美給嚇到的公主,就連回覆的話語都顯得有些結巴。
「這、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天生麗質啊!」被稱讚明明應該感到高興,但晴絲娜卻只是微慍地指著瑟格鼻子,質疑起騎士的遲鈍與審美觀。
「──不過,我還是很開心。」在騎士做出反應之前,公主再度開口。
「……畢竟這是小瑟你第一次主動誇我呢。」將交叉的十指置於胸前,晴絲娜緩緩閉起眼睛,而清秀地臉龐也漾起溫暖的微笑。
望著那有如櫻桃般小巧的嘴唇,被笑容征服的騎士心滿意足地開口回覆。
「──是啊。」
享受這剎那間的溫暖以及與週遭環境極不相襯地片刻寧靜,那甜進騎士心坎中的笑容,讓瑟格有了這份幸福會永遠持續下去的短暫錯覺。
但「幸福」沒有所謂的永遠,就有如改變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藉由斗篷刻意隱藏面貌的矮小身軀,以貌似無意地擦撞作為偷竊行為的掩護,向掛在騎士腰間的武器伸出了手。
充滿力道與流暢感的劍身,以及位於劍柄中央,看似眼睛的藍色水鑚,雖然說製造者因年代過於久遠而不可考,但整把劍依舊透露出鍛造者那獨特的品味與製作水準,而這把劍也並非是第一次成為竊賊的下手目標。
不過在竊賊出手之前就已經察覺到異狀的瑟格,在那不懷好意的手一碰觸到配掛於腰間的莫那尼斯之時,就以驚人的速度反轉竊賊的手臂,並以膝踢撞擊對方的雙腳,在第一時間癱瘓目標的反擊與行動能力。
「嘖。」披著斗篷的矮小身軀,發出心有不甘的喘息。
要嘖的到底是你還是我?難得的好心情被你這樣一攪局而全都沒了。
強忍想將對方打成豬頭的衝動,騎士一臉不快的加重力道。
「討人厭的傢伙,放開我……你這沒有大腦的肌肉男!」被瑟格壓制住的矮小身軀,以稚嫩地嗓音做出抵抗與反擊。
一聽到眼前的竊賊這樣形容自己,騎士突然間一陣頭暈目眩,雖然自己與一般人比是稍微高壯了些,但「沒有大腦的肌肉男」這種挖苦倒還是第一次聽見。而這番衝擊性的諷刺,讓瑟格又多了幾分將對方打成豬頭的想法。
但隨著竊賊抵抗而引起騎士注意的,不只是那聲「你這沒有大腦的肌肉男」而已,還有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圍觀人潮。
而一直在旁觀望的晴絲娜,先是因那句巧妙地挖苦而失笑出聲,而隨即則對眼前的這副景象感到些許疑惑。
──只不過一個偷竊未遂的小事而已,為什麼會引來這麼多人圍觀?
現場根本看不出任何足以引起人群注目的可疑線索,而腦中也沒可以解釋這一切的相符答案。
直到崙德尼那令人感到熟悉的聲音響起,兩人才得以知曉這城鎮除了奴隸制度以外,更深一層的殘酷與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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