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恐慌
畢業後的生活等於平淡無奇。
比大學生活還要平淡無奇的生活。
唯一不同的是,我失去了寒暑假兩個長假,所以格外珍惜偶爾的連假。出了社會跟當學生的感覺是很不一樣的。
在學校,我們在忙報告、忙唸書、忙著逃過老師、教授的目光趴在桌上小睡片刻。
出了社會,在這般競爭的環境下,我們在學著靠自己的雙手過活,忙著賺錢、忙著創業績、忙著偷個空閒喝杯咖啡。
忙碌的生活久了使我倍感無趣,當放假的時候,我總是特別想念南部的家。
直到終於輪到我放特休了,一口氣排了三天的假期,我收拾行囊,準備滾回家去。我想念家裡熱鬧的景象。
「妳特休?」一邊穿著鞋子,我用肩膀夾著手機,一邊跟阿凡學長通電話。
說到阿凡學長,我不知道他算不算菁英份子,但是我知道他現在賺的錢不亞於從小就很優秀的徐昭華。他現在在某公司做行銷企劃,偶爾跟著前輩跑財經的時候會跑到他的公司去作採訪,好比說去年他們公司的股票從狂跌到老闆快要殺人的時候,今年也不過才過了兩三個月,每個月的股票平均漲個幾%,業績更是上升了34%,我不知道這跟阿凡學長有沒有直接關係,但我知道應該有間接關係。
話說他們的奇蹟就是在去年年底阿凡學長退伍,入他們公司後開始發生的。也好巧不巧,上個月阿凡學長剛剛升了官,還請我去吃了一頓上閤屋,現在他的薪水是兩位數的。跟我這個月領二、三萬的助理記者比起來……我拿什麼跟人家比。
「對啊!我現在要去坐車了。」我說。
「現在午休時間,要不要我去載妳?」
「不用、不用。」我用力的將自己的腳塞進去那雙有點破舊的布鞋裡,拎起我的行李,在皮包裡找著鑰匙。「台北的交通狀況你又不是不知道,等等塞車你回不了公司被扣錢怎麼辦。」
「那好吧。妳自己小心點。」
「知道了啦。」糟,鑰匙掉了……還掉到樓梯那邊去了。「欸,我不跟你講了,你趕快去吃飯吧!拜拜。」掛上電話,我正要過去撿鑰匙的時候,有隻手在我之前撿起了那串鑰匙。我詫異的抬頭一看……「你!」
「幹嘛?」來人抬了抬眉毛,笑吟吟的盯著我看。
「子賢學長!你怎麼會在這啊!」嚇死我了!
「我才要問妳怎麼會在這咧。」
「我住這邊啊!」
「……啥咪?」想不到他比我還驚訝。「你住這間?」他指了指我家的門問。
「對。」
「我住妳對面耶!哈哈……哈哈哈……」然後就看他好笑的搔了搔頭,樣子有點好笑。「提著大包小包要去哪裡啊?」
「回家。」我說,天下會有這麼巧的事嗎?
當然,我跟子賢學長的傳奇還不止這樣。
話說某天我跟前輩去跑新聞,採訪後見到拿著友台攝影機的一個熟悉人影,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他之前是我的直系學長,後來考上研究所拿到碩士學位,因為扁平足而不用服兵役,畢業後直接在友台擔任攝影記者,又一個等級比我高的傢伙。
但是,他是我的學長,如果等級比我低的話,面子往哪擱啊?
而我這個窮小孩,還是助理記者等級的當然也買不起車,所以有時候臉皮厚一點,下了班會叫他順便繞過來載我。
子賢學長的女朋友是我們公司的,所以有時候會跟他們去吃個飯什麼的,還好賢嫂溫柔賢淑、親切和藹、善良可親,不怎麼介意就是了。
有時候阿凡學長來到家裡作客,我們四個人會一起打個牌什麼的。
當然要橋到四個人都有放假的時間有點困難度,所以在某一次的國定假日,連假三天,公司同步放了三天假,他們竟然提議要去我的老家南部玩……。
那是我第一次帶朋友回家。之後陸陸續續,只要有時間他們就往南部跑,有時子賢學長開著車跑墾丁,更猛的跑阿里山,非要把南部都玩透了才開心。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一個人在外面,若是沒有朋友,是多麼孤單的一件事!
很奇怪。這一年多來,竟是我隻身來台北以來,過得最平順、最充實的一年。
沒有想到,緊接下來,卻還有更大的風浪在等著我。原來這都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 那天被媽媽叫回南部去,說是某某表哥要結婚了。
既說是某某表哥,自當是跟我不熟。那麼要我回去幹嘛?我有點納悶。
好吧……叫我回去我就回去吧。
「喂?可恩嗎?媽媽呢?」
「媽媽不在啊!」
「去哪了?我不是跟她說我大概這個時候就會到了嗎?」此時我又是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車站前,其實我也可以坐計程車回去啦,只是媽媽每次都堅持要來接我。我今年都已經二十三歲有餘了,還怕我被騙走嗎?算了,我坐計程車回家吧。「妳跟媽說,說我……」
「媽媽叫昭華哥去接妳了。」
噹——
我的腦子裡頓時間空白了一下,就像當機的電腦一般無法運轉。
「就這樣,我要去買飯吃了,再見。」
電話收線的同時,一台看起來很眼生的黑色奧迪對著我猛按喇叭,我看向車內,有點反光看不清楚,我瞇著眼才看清楚來人。
就是那個奉命來接我的徐昭華。
我跟他最後一次見面,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大三那次暑假,後來因為有了工作,回去的機會變少了。偶爾回去也沒有再碰到他,畢業後他也因為乖乖的去向國家報到,更是沒有再見過面。
我跑了過去,上了車。車裡的冷氣很涼,跟車外那炎炎的夏日差很多。現在是夏天,南部的熱度足以媲美沙漠,而涼涼的車裡,更像是沙漠中的泉源。
車裡的皮味很重,感覺得出來是很新的車。這台不便宜,哪時候買的車啊?是徐爸買的,還是他自己買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現在他應該是在軍營中的,卻意外的出現在這邊,我超訝異的。
「怎麼,看妳在台北混得還不錯的樣子。」他的開場白。
「還可以。」我是這麼回答他的。
「妳應該累了吧?先睡一下,到了叫妳。」
這是我第三次坐他的車。每一次他都會說這句話。
回到家的時候,我上了二樓,第一件事就是把行李丟在床上,然後打開窗戶。這是每次回南部的例行公事。
那個我從小用到大的書桌沒有變,依舊放在窗前,書桌下的兩箱情書也還在,依舊封得好好的,不同的是它已佈滿了塵埃。
那條他包紮我傷口的手帕還靜靜的躺在我書桌的抽屜裡,這幾年來我不曾拿出來,也沒有拿去還給他。我猜他應該也忘記這回事了吧。
「喵嗚——」
寧靜的夏日傍晚,夕陽已經掛在西邊,天邊的彩霞亮麗的灑在天空,這一聲貓咪的叫聲吸引我的注意,禁不住的往徐家大門望去。這是我以前每天的例行公事,我已經很久、很久都不敢這麼做了。
我見到那隻平常只會待在室內的貓咪慵懶的趴在門口享受夕陽的餘暉,而牠的主人呢?咦……在旁邊,跟一個女生。
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但我看得出來他很不耐煩,那個女生在哭。
轟——說時遲那時快,隨著這道雷聲,天空開始下起了雨,我看見落在地上的雨滴很大,這是這個季節該有的天氣——午后雷陣雨。
他們還在談。
眼見雨越下越大,我不知道他們談了幾分鐘,雨越下越大,徐昭華抱著貓咪進門去了,而那個女生……站在門口,動也不動直盯著他家大門。
雨滴打在地上、打在我窗外的遮雨篷上,答答答的聲音一聲聲傳進入我的耳中,經過中樞神經傳到我的大腦,此刻雨打在遮雨篷的聲音特別大。
那女孩站在他家門口,看似沒有想要離開的樣子。
突然間,我心一糾,握緊了拳頭,對那個女生起了憐憫的心。我忘記那時她在門口已經站了多久,感覺站了很久,而徐昭華在這段時間,沒有出來看過一眼。
終於我再也看不下去,三步併作兩步下了樓,衝到門口我一邊穿上拖鞋一邊抄起了掛在鞋櫃旁的五百萬雨傘,打開了傘我衝了出去,為她遮雨。
「小姐,妳這樣會感冒的!回家吧。」這種午后雷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但通常都是濠淘大雨,光是從我家衝到他家不撐傘,也大概要全溼了,何況她已經站那麼久,早已全身溼透了。
「不要!我要等小華出來跟我說個清楚。」她卻一手揮開了我的傘,我就眼睜睜的看著我家的五百萬被她一撥,被風吹到旁邊去。
「聽我的勸,回去吧!他不會理妳的。」如果徐昭華還會有一點點同情心,他至少會拿把傘給她,可是他沒有。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曾經親口對我說他沒有那美國時間理會這些事。而此刻我也只能跟她一起淋著雨,勸著她。我想過不久,就換我全身溼透了吧!
「他今天不出來,我就死在他家門口!」
「妳別傻了!就算妳今天真死在這,他也不會理妳的!」難怪會有人夏天感冒,就是有這種會在午后雷陣雨站著淋雨的人。包括我這個白痴!
「妳是誰?妳跟小華很熟?」
「呃……這……」收到她警戒的眼神,我有一種好心被雷親的感覺。還有,從剛剛我的傘被她撥掉到現在,我跟她一起淋雨已經有點久了。好暈……才這麼短短幾分鐘,我已經全溼了。我只能用手擋著頭髮,避免酸雨的侵襲。
然後她看了我家一眼,又看了他家一眼。「妳住他家對面是吧?妳可不可以幫我叫他出來?」
「我說了,他不會理妳的!」她是牛嗎?我剛剛是不是在對牛彈琴啊?我說了半天,她怎麼還是聽不懂!還是她根本聽不懂國語?我要不要翻成台語再說一次啊!我這是哪來的耐心啊我!
「那我就死在他家門口!如果他不出來的話。」
天啊。遇到這種像牛的人,我真的沒輒。我只得去撿回我家的五百萬,塞到她手裡。「妳先拿著。」
然後我跑回家,播了他的手機號碼。幸好家裡的電話簿剛好有抄。
「喂,徐昭華。」
「你家要死人了啦!」他一接起電話,我吼出口,我感到彼方的他明顯一愣。
「什麼?」
「你再不出來,明天你家門口就會多一具屍體了!」
「……妳看見了?」
「你就不能出來處理一下嗎?難道你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她還在淋雨。」
「不關妳的事。」他的語氣一樣的淡漠,一樣的令人難堪。尤其是對那個女生。
「你好歹出來勸勸她好嗎?她這樣會感冒的!」好可憐、好傻的一個女生!
「妳不用管。」他的語氣依舊沒有改變的淡漠,我覺得我心裡頭一把無名火正在燃燒。
「就算對於落水狗,也該有點同情心,何況是個人!你就這樣讓她一個人在外面淋雨,然後你躲在裡面坐視不管?」
「我沒有逼她。」
「徐昭華!」頭一次,我這樣喚他。用吼的喚他的名字。「你怎麼有辦法那麼的無情、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你就這麼殘酷嗎?再怎麼樣……再怎麼樣……」再怎麼樣……她並沒有任何錯啊!為什麼要遭受這樣的對待?
「再怎麼樣,妳不用管。」
算了。我知道不管我怎麼說,他是不會理我的。我沒有那麼有影響力,能讓他為了我一句話馬上出門解決這件事。
掛上電話,我又再次的出門。
那個女生把我家的五百萬拿在手上,不過她並沒有拿來撐,反而拿反的放在腳邊,給我感覺一整個很沮喪、很無力、很悲哀,我感覺到她好像已經放棄自己的人生,為了徐昭華她可以連命都不要了,為了徐昭華她可以去死,不,應該說,沒有徐昭華她會死!此刻我看見的是雨水積滿了在傘裡。
「小姐!傘是給你擋雨的,不是給妳當容器的!」
不過我的話對她而言一樣沒有影響力。她依舊站著動也不動。
天邊又響起了一記悶雷,天色已經全暗,雨勢卻沒有變小。社區裡沒有什麼人經過,也沒有什麼車會經過,雨水打在傘上的聲音很大、很大。我很心疼的抱住她,不知為何對她升起了一股保護慾,縱使她早已被雨淋溼,此刻我卻只想保護她不被雨淋。是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嗎?只是我把自己保護得太好,沒有讓自己變成這副受傷者的模樣。我不想當落水狗!
「小華……我肚子裡,有小孩了……他還不知道……」
在我懷裡,她講得很小聲、很小聲。聲音聽起來很虛弱,我感覺到她的身體在發抖,是因為在哭泣著,還是因為心灰意冷了呢?即使她聲音微弱得像隻蚊子在飛,我卻聽得很清楚。當下我只感覺得到腦袋一片空白,然後是她那虛弱的聲音飄在我腦中久久散不去,接著是被一股怒氣給取代。
我握緊了拳頭,一言不發走到徐家門前,很用力的敲下去。「徐昭華你要不要出來!」我感到我的身體在發抖。我不知道是氣到在發抖,還是因為被雨淋久了冷到在發抖,抑或是為徐昭華這冷酷無情的態度心冷而發抖。
這一聲巨響,震得只聽得到我的聲音,我感到旁邊的牆壁還有些餘震。果然沒有多久,徐昭華被我吼出來了。
「這是幹什麼?」
「你再不出來說話,就一屍兩命了!」
這句話有如夢醒時分,他愣住了,傻眼看著那個女生。
「你怎麼可以這樣!玩完人家不甩了嗎?你怎麼可以這麼的、這麼的鐵石心腸?你不覺得這樣很過份嗎!女生是給你這樣蹧踏的嗎?就算是落水狗,你也該有點同情心吧?而你就這樣躲在裡面,連過問也不過問,連安慰也不安慰,你知不知道你殘酷得讓人很想打你!你是不是男子漢啊你!你……」
「罵夠了沒啊!」突地被他這麼一大吼,打斷了我一肚子想罵他的話,我的膽量與勇氣也都被他這麼一吼給吼得縮了回去。
天啊!我剛剛做了什麼?我竟然有辦法像機關槍一樣對他大吼大叫,是誰給我的膽量和勇氣啊!真不敢相信,我也可以跟他說話如此的流暢……不,應該說,我竟然可以罵他罵得如此的流暢!
次刻,雨停了,大地飄來雨後清新的味道。我閉了嘴,他沒有說話,那個女生跟我全身都是溼的,但我看不出來她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應該是雨水交織著淚水,還有汗水吧。三種水加起來,看來特別的楚楚可憐。冷靜下來,好像沒我的事了。
不對啊,我這麼雞婆幹嘛?從頭到尾,都沒有我的事,不是嗎?
「先進去,等等再跟妳解釋。」這句話他是對著我說的。
對,沒我的事了。我該回家去了。我邁開腳步,往家的方向走。
「喂。」他卻叫住了我,我回頭。
「幹……幹嘛……」如果我音量稍微大一些的話,這三個字聽起來會像在罵他(幹!幹嘛?)。但是我絕對不是在罵他,而是我剛剛被他那麼一兇給嚇到了。我第一次看到他肝火上升的樣子。他一向都是淡漠得好像什麼事都與他無關似的,自當也沒有發過脾氣。而我好像惹火他了。
「這邊啦。」不過他現在指的是他家的方向。但是要我去他家幹嘛?不幹!
「我……我要回去洗澡了!再見。」隨便掰了個理由,我幾乎用飛奔的進家門。
至於後來他跟那個女生怎麼樣了,我不知道。
關上家門後,我想他們怎麼樣都不干我的事了吧?我的目的不就是要徐昭華出來說個清楚嗎?……也許是同為女人的氣憤,也許是因為我是過來人……所以看不慣有女生那麼傻的吧!天啊……我剛剛做了什麼?
我是哪來的勇氣與膽量跟他大吼大叫啊?
「妳在外面淋雨啊?怎麼全身溼答答的?」一進門,可恩剛好下樓,詫異的把我從頭看到腳。
「沒事。我洗澡去了!」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正義感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嗎?我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剛剛在跟我吵架的人,是他耶!是徐昭華耶!那個從前我連跟他講話,都講不完整的人。
泡在浴缸裡,熱水好舒服!雖然不適合炎炎夏日,但絕對適合一個剛被午后雷陣雨摧殘的人。夏天洗溫泉,就是這個feel,很對味。
無意間想起了剛剛發生的事,想起那兩箱情書。我好像不用去看情書,就可以看到情書裡頭的心情了。那個女生剛剛就活活演了一幕真人版本給我看!
叩叩!「姊,昭華哥找妳。」
什麼!
可恩這一喚可真喚回我的思緒了,我從浴缸裡滑了下去,差點被淹死。還好我腳沒那麼短。
「妳問他要幹嘛,跟他說沒什麼事的話我等等洗完澡就要睡了!」為什麼,為什麼他會過來找我?我真的疑惑了。還有,剛剛他說的那句,等等再跟我解釋,是什麼意思?他要跟我解釋什麼?有必要跟我解釋什麼嗎?
重點是,我根本就不想聽他任何解釋啊!干我屁事。
想到這邊,我的心不禁一酸。
那個女生……她要怎麼辦?她肚子裡已經有徐昭華的小孩了。他會負責吧?他再怎麼無情,應該不至於讓自己的小孩淪落在外吧?他們會結婚嗎?
「姊,昭華哥說他在客廳等妳。」可恩的聲音再次傳來,我開始思索著,我該怎麼做?還有,他等我幹嘛?他到底想幹嘛!
然後突然覺得,我是不是,該把他的一切都還他了?倘若……他已經要成家了。那兩箱情書,還有禮物,還有,那條手帕,那個傍晚的回憶,那個吻。那他剛剛為什麼要叫我去他家?
我真的不懂,真的不懂。
他現在為什麼又特別到家裡來找我?
我好疑惑,心中好幾個問號在延申。
好奇怪。
我以為我已經不在意他了。可是為什麼每每都無法面對那兩箱塵封已久的情書?為什麼每每回到家,都不敢面對徐家大門?為什麼剛剛看到那個女生那個樣子,我會心痛?為她心痛,也為自己心痛。又為什麼我想到那個女生肚子裡竟有他的小孩,他們有可能會結婚,我會心酸?
剛剛,雖然我很氣憤的在跟他吵架。但是那是一種同樣身為女人的同情心。應該說,我心痛的是他不會正眼去看任何女人,不會去理會所有喜歡著他的女人,包括我。只是我讓自己不成為一個受傷者,不給他傷害到我的機會,所以我可以強迫自己不要去想有關他的一切、一切。
那又如何?
曾經以為已經遺忘,今天卻輕易的讓那個女生打開我早已塵封已久——就像那兩箱情書一樣——的心情。才發現,我不曾遺忘過,從來不曾。
我以為那卷錄影帶早就毀了、壞了,如今它卻又在我的腦海裡、回憶裡播映著,那個傍晚、那隻抓傷我的手的貓咪、那條手帕,在在的提醒我,錄影帶沒壞,它只是一直被我放著,不願再拿出來看,它一直是完好的。
等我想完這些無奈又心酸的事後,我才發現我已穿好了衣服,來到了客廳。他在客廳看電視,跟可恩聊天著。
我看著他,但我讀不出他此刻想說的話。
「你……有什麼事嗎?」我發現我已經很無力了。可能是剛剛淋雨的關係吧,我覺得此刻我需要休息與沉澱。
然後可恩關掉電視上樓去了。氣氛於是變得更尷尬。
「妳……剛剛很生氣的樣子?」他的開場白。
「沒有!」換來的是我的口是生非。剛剛我是很生氣,但不可否認,我有點惱羞成怒的意味在。
「這是第一次,我看見妳情緒失控的模樣。我以為妳看到什麼事,都不會有什麼反應。」
「那是你吧!」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這樣一說,我這句話沒經過大腦的過濾就脫口而出了。隨即我懊惱得抿緊了唇,生怕再說錯什麼。
「……那妳在生氣什麼?」
「我只是……只是看不下去。我覺得那個女生在外面一個人淋雨,很可憐。」況且,我也沒立場生氣啊!對,是同情心、同情心……「而且……而且她並沒有做錯什麼。我認為她不該遭受到這種無情的對待。」
「無情的對待?妳要我給她希望,然後再讓她絕望?我並不喜歡她。」
「就算你不喜歡她,難道你不能……不能……好好的跟她說清楚嗎?一定要用這樣無情的方式,連理睬都不理睬?你真的好殘忍……難道……對一個只是單純喜歡你的人好一點,對你來說真那麼困難?她們並沒有錯啊!」
「妳就這麼希望我對別的女生好?」
「就算……就算你不喜歡她好了,那為什麼一開始你要碰她?你說了快刀斬亂麻,那為什麼你要跟人家……跟人家怎樣,這麼做不等於也是給她希望,然後再一腳踹她下地獄?」況且……那個女生有他的小孩了……有他的小孩了……
「我並沒有碰她。一開始我跟她講得很明白,我沒有心思理會她的感情。」
「你沒碰她?」那麼……她是聖母瑪麗亞嗎?沒有做愛就會懷孕?怎麼可能!「說謊要打草稿。」這是我想了想後,給他下的結論。
「信不信隨妳。她肚子裡的小孩不是我的。只是當時為了氣我跟別的男人留下的種。況且我最近才剛退伍,最好是會在這個時候搞大女人的肚子。」他講得頭頭是道,他越講我越聽越有道理,事情的真相也越來越清楚明瞭。
糗了。這麼說,我誤會了?到底怎麼樣,為何我有種高興的感覺從心頭傳上來?「我……」這下我語塞了,剛剛還臭罵他一頓……我是白痴嗎?看來我白痴的不止跟那個女生一起在夏天淋雨,還包括很多讓我糗到很想挖個洞埋進去的事。
「剛剛,我明明示意妳到我家來的。妳為什麼就執意跑回家?」
「我……我去你家幹嘛……」
「我剛剛不是說了,等等要跟妳解釋?」
「那你跟我解釋幹嘛?我只是要你出來解決這件事。」
「那妳這麼多事幹嘛?根本不關妳的事啊。」
這……「不能說不關我的事……因為……因為如果那個女生死在你家門口,也等於是死在我家門口。」這麼攀關係好像有點牽強。但是……此刻能掰就掰吧!管他的。
「算了。反正我已經跟妳講清楚了,剛剛莫名其妙被罵一頓,我也不想計較了。」
「你要我道歉嗎?OK,對不起。」講聲對不起不過就三個字,沒有什麼難以啟口的。
聽到我這麼說,我沒見他有鬆一口氣的表情,也沒見他有高興的表情。他反而是不發一語、若有所思的看著我。
不知道為何,我被他看得有點心虛。為何心虛?不知道。總之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只得低下頭。「我,我們要睡了。你沒什麼事的話……」
「梁可雯。」
「幹幹幹……幹嘛……」他那平平的語調叫了叫我的名字,嚇得我口吃。冷面殺手徐昭華,這稱號用在他身上還真一點也不為過!
「沒事。我要回家了。」然後他又恢復以往慵懶自在的表情,很帥氣的起身,手插在口袋中,酷酷的得走掉了。
那麼,他剛剛,到底要跟我說些什麼呢?
他那樣看著我,又是什麼意思呢?
我說錯什麼了嗎?
我誤會他了,我也道歉了啊。跟他道歉,他不接受,也不必這樣吧?
一切都是無解。
當梁可雯對上徐昭華,一切的答案就是無解。
他走了後,我盯著他走出的大門看了好久。一種很莫名的失落感與空虛感在我心頭漫延開來。
不得不承認,當我以為那個女生有了他的小孩時,除了驚訝以外,更是令我覺得心酸。為何會心酸?這就是我失落的答案。
今天,我看見了我無法預知的恐怖未來。很恐怖、很恐怖的念頭,盤據了我整個心頭,此時此刻,我真的不敢再想下去。
* 在外頭飄泊了幾年,繞了一大圈,我還是回歸原點。他沒有離開我的生活圈,應該說,他沒有離開過我心中,我以為去外頭闖蕩個幾年,人長大了,成熟了,就不會有少女的情懷與憧憬。但這一切的情懷與憧憬,早已轉換成另一種無法言諭的情感,也或許是一種習慣,總之,記錄著那個傍晚的那卷錄影帶沒壞,更是三不五時在我腦海中播映著。
總公司在一次的會議中,決定將帶我的前輩調到南部分公司跑新聞,而我則得跟隨南下,並以這次的南下表現作為將來升遷的指標,能不能夠當上正式的記者,就看這一次了。但是什麼時候會被調回台北?不知道。只知道短時間內不可能。
回到南部,理當住在家裡。時光彷彿一下子倒轉了十幾年,又回到與徐家住對面的日子了。與十幾年前不同的是,當時他是騎著鐵馬回家,現在卻是開著轎車回家。當時他是打完籃球悠閒的回家,現在卻是下班帶著一身疲憊回家。
回到家,聽說了一些徐家近幾年來發生的事。好比說他在公司裡的豐功偉業、好比說他老闆因為業績大好突然心血來潮送他一部車,就是那台奧迪。看著車子前面四個圓圈圈,我知道光景早已大不同。
我每天下了班跟以前一樣會在窗前,等他開著他的黑色奧迪回來。在我書桌下那兩箱塵封已久的情書,總是在在的提醒我,好像我這輩子注定擺脫不了他,而且我們還是鐵軌。是啊,兩條鐵軌如果有一條離開了,火車怎麼走?就像現在我們兩棟房子在對面,總不可能拆了其中一棟吧?這是不是註定了我們這輩子不可能擺脫彼此,卻也不會有交集?答案好像兩者都不是。
南下的前一天,阿凡學長送我到車站。
「沒想到妳竟被調到南部去了。」他是這麼說的,老實講連我自己都意外,但是這次的調職對我的事業生涯很重要,我是這麼跟他說的。「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嗯。」對他點點頭,看著他不捨的神情,不知為何心裡竟有些痛。畢竟習慣了北部的生活,習慣了和他、子賢學長還有學嫂一起瘋,我不知道回南部我能不能習慣、要多久才能夠習慣。結果後來證實,我不過是過回從前的生活罷了,要習慣其實並不難。
「那妳什麼時候會給我答案?」
「啊?」突然,他這麼問,我著實被他嚇了好一大跳。
「我已經……等了好些年了。妳要讓我一輩子等下去,遲遲不給我答案嗎?」
最後,空氣是一片靜默。直到車來了,我默默的提著行李上車,還是沒給他答案。甚至我要走的時候他並沒有跟我說再見,我也沒有。
因為我不知道再見何時會相見,而且我無法給他任何答案。
在車上的時候,學長傳了簡訊給我。「還記得妳說過,只要我需要,妳會陪著我。」
是的,只要他需要,我會陪著他,是當年我給他的諾言。
可是現在的我,卻無法給他答案。因為我始終無法忘懷,那個傍晚用手帕幫我擦傷口的那個男孩。
夜深的時候,當我在窗前的時候,當我看見黑色奧迪回來的時候,我的悸動。我連想騙自己的理由都沒有,又該如何給他答案?
愛人與被愛哪個幸福?
恐怕都不太好受吧!
一段無法回報的感情,與一段得不到回報的感情,不管對哪一方,都是殘忍。徐昭華對其他女孩或許是殘忍,但他有在乎過她們的傷嗎?我不知道。但我就是無法不去在乎阿凡學長的感受。通常我都是尷尬的逃避唬弄過去。而他卻是快刀斬亂麻的直接拒絕。到底,哪種對愛人的那方才是好的?
或許他並不知道我對他的感情,所以我一直不感覺受傷吧!我沒有給他傷我的機會。但我明明知道阿凡學長對我的感情,卻遲遲逃避一切,那麼對阿凡學長,又是何其的不公平,是不是又是一個傷害?
我不知道。
但我想過程中,阿凡學長是受傷了吧!雖然我沒有明白的拒絕他,但我想他的煎熬並不會比我正式回絕他要來得少。只是我明明知道,但是我不想。
我知道一但拒絕他了,我就什麼也沒了。沒有他對我的照顧與友誼,所有的一切都會離我遠去。
我自私嗎?或許。
但是徐昭華沒離開過我心裡,是事實。我又該如何以這樣的自己,去接受阿凡學長的感情?至少在我還沒想清楚前,我不能。
只是沒有想到再見之時來得這樣快,兩三個月後的某一天,阿凡學長休假帶著子賢學長和學嫂南下來到家裡作客,當然是挑了一天我有放假的日子,爸、媽都很熱情的招待他們。南部人總是比較熱情,況且上次他們已經來過不少次了。
誰知好巧不巧,那天也剛好徐昭華也放假,按了門鈴,可恩替他開門,我聽見他一邊說著「家裡有客人啊」一邊走進來。
不知為何我覺得有些尷尬有些心虛,不知是對阿凡學長還是對他。
「昭華你來啦?剛好午餐煮好了,今天就在這住一天吧。」媽媽對他這樣說,我嚇了好大一跳。
「為什麼?」我喊了出來。
「徐叔叔跟阿姨有事不在家,昭華一個人在家沒人照顧啊。」媽媽解釋著。
「我……」一個那麼大個人了,不會照顧自己嗎?今天家裡有客人耶。縱然我心裡這麼想,我卻無法喊出來。
「不用了啦,阿姨。反正就住對面而已,很近啊。」
我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他是因為知道家裡有客人才這樣說的。
「沒關係、沒關係。人多好照應,而且昭華哥你來了可以順便教我功課。」可恩講得很順,這下我真的無言了。
我都不知道可恩跟他比我跟他還熟了。
我斜眼偷偷瞄了一下阿凡學長,他一邊喝著媽媽為他準備的飲料一邊打量著徐昭華。那個眼光我無法形容,為何我總覺得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虛?
後來,後來一大票人吃過午餐後,子賢學長帶著學嫂說是要去晃晃,而我則是因為無法與他處在同一空間而跟阿凡學長去社區的籃球場散步著。
「他就是之前來台北找你的那位鄰居?」開場白,學長問了關於他的事。
「嗯。」我點點頭,不知道該回他些什麼。
「好像跟那次看到他有些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當時他是個毛頭小子,現在是某某知名企業的精英份子,不可否認,他現在散發出來的光芒確實讓人覺得挺刺眼。尤其我奮鬥了這麼久,還是個小小助理記者,在心中難免會有些不平衡。
「可雯。」隨著這聲叫喚,我還來不急反應,學長突然抱住我,我感覺他在顫抖。
我被嚇了好大一跳,只敢呆呆站著,不敢亂動。
「我是真的需要妳。」
……只要他需要,我會陪著他。是我給他的承諾。
可是……雖說是我開了支票,但是我該以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學長?畢竟……畢竟……
我知道他等了我好些年了。我知道一直以來都是他陪在我身邊,支持著我,陪我開心陪我笑,陪我難過陪我走過多少風風雨雨。我不能沒有他,此時此刻只要他不在我身邊,我馬上就會見到我的恐怖未來。但是我卻沒有說服自己給他一個答案的理由。
有誰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做?
然後我從他的肩窩空隙看到徐昭華就站在那邊,看著我們,沒有動。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我第一個反應就是推開學長,呆呆的盯著徐昭華。
我們三個都沒有動,學長順著我的眼光往他那邊望過去,然後看著我。他眼光給我的訊息我還是不解,但是我感到他的低落。
我很心虛。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而心虛。
是因為被他撞見了這一幕?但是被他撞見了又如何?他又不是我的誰。問題是,我真的不願意他撞見這一幕的。
那學長呢?我知道這一刻,我好像真的傷害到他了。他眼裡的低落,讓我無地自容,我為何忍心傷害他?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最後只好選擇跑掉,跑回家,躲進房裡。
我不知道他跟學長最後在籃球場怎麼了。我只知道那天學長他們連夜回了台北,徐昭華也沒有在家裡過夜,我的假期結束了,隔天又是一大早得上班。
* 每逢近年關時,公司總是特別忙,今年當然也不例外。
「可雯,幫我把這卷帶子送過去剪接室,好嗎?」高層人員還在開會,趁著空檔時間喝個茶,還不忘交待公事。
「好。」接過帶子,我無奈得拖著疲憊的身子往剪接室的方向走。
最近幾乎是天天加班,加到我快虛脫。有時連夜還要跑新聞,回到家都已經快半夜了,隔天還是得一大早去上班。
也好,近年關大家總是特別的忙碌,包括遠在台北的阿凡學長,暫時拋開某些煩人的小事,我只管埋首於一大堆工作中。畢竟這次調回南部,對我的事業生涯太重要,我絕不可有一分一秒的鬆懈。
大家都還在加班。包括剪接室裡的工作人員。
「嘿,這是今天的帶子,明早要的。」
「嗯,謝謝。」
而我呢,將帶子送到剪接室後,還得窩回我那小小的位置整理明天的稿子。前輩們忙得焦頭爛額,會議還沒有結束。今天又不知道要忙到什麼時候才能回家了。
直到散會了,我的稿子也搞定了,前輩一句「辛苦了」,我終於是得以收拾行囊,整理東西,關掉我的桌燈,準備回家去也。
「可雯,我跟小慧要去吃麻辣鍋,你要不要一起?」待我都收拾好了後,同事也準備要離開了,問了問我。這位同事家玲,在南部奮鬥有好些年了,跟我一樣現階段是正實習中的助理記者。不過人跟人的緣份很奇妙,當年我們成立的那個就業計劃小組,我和家玲因教授推薦一起進公司工讀,畢業後也一起留在同一間公司,只是當時剛畢業時家玲被分配到南部,我則是繼續留在北部奮鬥,誰會想到今天我會被調到南部,又跟她變成同事了!
「已經很晚了耶!」我婉轉道。
「有什麼關係嘛!我們都好久沒有一起好好的吃頓飯了。」
「妳們去就好了。我好累,想回家休息了。」
「嘎——可雯不去呀?一起嘛。等我將這些資料傳回總公司,我就可以下班了。等我一下嘛。」小慧一邊從電腦前抬頭對我說著,然後又回到電腦前key資料。
「可是……」盛情難卻,何況我是真的好久沒跟她們一起吃麻辣鍋了。但是我好累、好想回家休息。
最後一通電話解救了我,原來是可恩打來的。
掛線後,我只能對她們說家裡要我早點回家,吶吶的說了抱歉,她們失望的送我離開,而我則是到販賣機投了兩瓶咖啡請她們。
我想我明天早上又要喝蠻牛了。這是我最近早上所進食的第一樣東西。
剛剛可恩說,媽媽告訴徐昭華我還在公司,恰好他也是剛下班,說要順路來載我回家。起先我是想拒絕的,但礙於小慧跟家玲在場,我只能對著電話說「好」。
坐電梯到了一樓,出了大門,這是那天之後我第一次跟他碰頭。
我想他也累爆了吧。聽說他最近也是天天加班。年關到了,年終領多少就看現在了,他當然也得拼業績。
結果回到家,翻了翻一堆給我的信件,這是媽媽每天都會整理好放在桌上的。
免不了是一堆帳單、廣告之類的。翻到最後,竟然是一封大紅的信封映入我眼中,上面寫著的是我的名字沒錯,還貼了郵票,上面蓋著的是台北的郵戳。
我生平第一張紅色炸彈出現了。是誰要結婚啦?
好奇的打開來看,原來是子賢學長。就訂在下下禮拜,一點預警也沒有,來得真快!
選在這時候真是選得好,剛好是最難排假的時候。
「子賢要結婚了,妳要來嗎?」
「呃……基本上現在這個時段的假有點難排。不過我儘量排排看。」阿凡學長問的時候,我這樣回他。
哇!真是快。想當年,我們還一起去帶營隊、一起玩、一起鬧,現在……子賢學長要步入禮堂了呀?要與心愛的女人共組一個家庭了。
想想,人活在世上不就是這樣嗎?
出生,學翻身、學坐、學爬,從牙牙學語到伶牙俐齒,從小朋友到青春期的成長,再經過學校的洗禮直到出社會歷鍊,最後成家立業過著安居樂業的生活。
人,總是要長大的呀!青春終究會過去,年華終究會逝去,子賢學長已經步入人生的另一個階段,而我呢?
渾渾噩噩活了二十幾個年頭,最後得到什麼?我要這般如此的生活下去嗎?我還有幾個年頭讓我這般揮霍下去?
這個想法恐佈的在我心頭裡漫延開來。我逃避了許久,現在……那次出現在我眼前的恐怖未來,好像越來越清晰了,逼得我不得不去想。那夜我失眠了,很神經的將那兩箱情書搬出書桌底下,拍拍上頭的灰塵,我除去封箱膠帶,很三八的又將它們歸了類。
說是歸類,只是按照日期排好而已,煩了,就站起身,打開窗子吹吹風,南部的冬天一點也不像冬天,晚上的風特別涼,對面的某一個角落是亮著的,不知道是誰還沒有入眠?
我想我一大早真的要喝蠻牛了。因為我就這樣呆呆的,望著對面的那盞燈,直到它熄了,我還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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