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蛻變
大學已經懵懵懂懂的過了一年,大一的生活是白白的。
我不參加聯誼、不參與社團、不出席學校為我們新生辦的任何活動。我只是狂打工,賺取自己的生活費,伸手向家裡要的錢也少了,一個人在台北我得自力更生,也因自己莫名的害怕,我也很少回南部。因為,我還不知道要用什麼心情面對徐昭華。
一年級下學期跟好友搬出宿舍合租一間兩房一廳的公寓,那個人是舒晴,有著很特別的名字、很特別的個性、以及很特別的生活與人生的女孩。
她從一年級就挺熱愛她的社團,我不曉得她的社團是做什麼的,但是我知道很像是學校特派的一個社團,學校很多活動都交予他們去辦。雖然是個我不瞭解的領域,不過她的投入、她的熱情、她的活潑與可愛正是我所欠缺的,所以我羨慕她。也是這樣互補而全然不同的兩個人,才使我與她有著很特別的感情。
大一到大二,我們從大學新鮮人又躍了一步,我的兼差也越來越多,通常忙了一天累了回到家都已經過十點了,她會為我們準備宵夜,有時她一邊看電視一邊等我回家然後又一邊看著她的社團資料,就像今天一樣。
我拿出鑰匙打開門,她從手邊一堆資料中抬起頭來對我笑了一笑,又將注意力放回資料上。
「我買了滷味喔!快點吃吧,都有點冷了。」轉眼間秋天已快來到,日夜溫差大得我有些難以適應,即使北上已經有一年了,台北忽冷忽熱的天氣仍然教我不大適應。看著桌上剩下不少的滷味以及一雙用過的筷子擺著,我坐到她旁邊,打開電視,拆了另一雙筷子。
「看來妳吃沒幾口就開始忙了。」我開始吃著。
「嗯……也還好啦!剛開學嘛!要辦迎新,最近要開始集訓了。」
「迎新?哈,去年是人家迎我們,今年倒是輪到我們迎人家了。」
「嘿!妳這只知道打工跟唸書的傢伙,有什麼資格感嘆啊!」
我被她指責得啞口無言,只懂得拼命的將桌上的食物往口裡塞,假裝我在吃東西沒有嘴巴回她話。
是啊!像我這種只會白白的過生活的人,再平凡不過了。她說得對極了,我只懂得打工跟唸書,學校的迎新活動我一個也沒參加,所以我根本就不曉得那是個什麼樣性質的活動,我有什麼資格感嘆呢?轉眼間已經這樣過了一年,第二年……我想大概也會這樣過下去吧!比起舒晴的生活那樣多采多姿,那是我永遠也參與不了的生活與世界。
然後,就在她旁邊的電話響起了,她很自然而然的接起。
「喂?啊,嗯,我就是!」見她還一邊看資料一邊講電話,我真服了她了!「什麼?怎麼會……」想必她是聽到什麼晴天霹靂的消息,瞬間臉臭得像人家欠她一百萬,此時先溜為妙,免得等等掃到颱風尾。
「我先去洗澡了!」我講完這句話後舒晴已經開始對著電話破口大罵。
浴室是共用的,我先回我的房間準備我的衣物,而後偷偷的溜進了浴室。
打開蓮蓬頭,我蹲在浴缸旁邊,回想著我這十九年來的生活,果然是全白的,除了那個傍晚將他的情書給他以外,好像沒有什麼特別值得紀念與回憶的事了。
人生就要這樣過了嗎?就要這樣一點色彩也沒有的過完,沒經過大風大浪、也沒經過大風雨的過了?
出生、成長、唸書、畢業、工作、結婚、生孩子、看孩子長大、為他操心他的學業功課、老了等他養我?
哈,這就是人不是嗎?
生、老、病、死!
只是在這過程中,有人是一片光明,有人則是一片黑暗。有的是一片色彩,有的則是空白如紙。
我大概都是後者吧!
到現在,我仍然不曉得自己要什麼。我仍然不曉得我的目標在哪裡、我是為了什麼而活。
此刻任著蓮蓬頭的水流往自己的身上沖,我竟然又忍不住想起他。
回想著腦海中小時候的他、國中的他、高中的他。好奇怪,在我腦中的印象,他似乎一直都沒有改變過,好像一直是這麼的隨性、這麼的慵懶,這好像也是我所羨慕的?
不在乎世俗、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不管遇到什麼事依舊一派悠閒與自在,不像我,總是會胡思亂想很多,遇到小事情也以為世界要末日了。
好比說當他信差這件事,對當時的我來說,是一種錯愕、更使我措手不及的想要逃,無奈我與他的距離太近,躲也躲不掉。
距離近?這指的是住家。至於心,我們還離得很遠。
* 隔天上課的時候很沒精神,因為前天晚上一邊吃滷味一邊跟舒晴聊到很晚,當然大都是聽她抱怨,從她接到那通電話開始,她的情緒就不是很好,今天索性蹺課了。想到下午本來沒課,卻要留下來開班會,就讓我眼睛快要閉上。
晚上上班當然是頻頻打呵欠,直到一通外送的電話解救了我。
舒晴的社團常常跟我們店裡叫飲料,不過最近看她忙得焦頭爛額、天天開會的,應該是為了她所說的那個什麼迎新活動在忙。每天下課就往社辦跑,我敢說,她將來一定是做大事的人。
他們社辦我也常跑——通常都是來送飲料的,到最後大家都認識我,也知道我和舒晴是同班好友兼室友,每次去送飲料他們總熱情的招呼我、請我吃餅乾、小點心之類的,不過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們社團裡出現這股低迷而詭異的氣氛。
「品芸,妳的邀請函發了嗎?」
「因為美宣組一直未將完稿交予我,我們公關組無法去影印籌備。」
「不是說了10號前就得發出去了嗎?今天都已經9號了,稿子都還沒交,美宣組在搞什麼!」
「呃,不好意思……」雖然有點火藥味,但是我沒忘我有我的工作要做,還是硬著頭皮打斷他們的會議。
似乎因為我的打斷,現場的氣氛才從一股低迷轉回來。
「休息十分鐘吧!阿凡,你先替我拿錢給學妹,我去趟廁所。」說話的這位聽舒晴說是他們的社長,叫林子賢,他交待幾聲後就離席了。
「喔,好。學妹,妳等我一下。」另一位聽說是副社長,叫吳信凡,從一堆資料中抬起頭來對我說。剛剛那個大聲的說「美宣組在搞什麼」的人就是他。
「嗯。」沒有多說什麼,現場的人一個個沉著臉,跟平日的熱情差很多,沒有人招呼我吃餅乾,甚至我若沒開口根本沒有人發現我的存在,每個人都扳著一張臉像被人家欠了幾百萬似的,我對舒晴使了個眼色,把她叫過來。
「唉!」被我叫過來的舒晴,是這樣的開場白。
「怎麼回事啊?大家都怪怪的。」我免不了好奇的問。
「就我昨天跟妳講的啊!學校最近交給我們代辦的那個活動啊,有個招待臨時不能出了,而那個招待工作也都沒交待清楚,到現在事情一團亂,我們都很急,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看我最近為了這些事忙東忙西,開會開到那麼晚,妳就知道有多告急了。」
「這麼嚴重啊!」像這種學校有名的大社團,包辦了學校大大小小的活動,最怕的就是組織鬆散、沒有策劃,再加上他們接的活動都是學校一年一度重要的大活動,可想而知舒晴有多苦惱。他們社團做事情是有口皆碑的,萬一這次開了天窗,豈不丟盡了臉?
「就是啊。最氣人的是那個學姊還是我們的活動副社,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出這種包了!……唉。」
「學妹,諾,飲料錢。」講到這邊,信凡學長拿錢付帳,也是一張臭臉。聽舒晴說阿凡學長平時的脾氣就不太好,此刻出了這個包,難怪「面奧面臭」。
「那我先走囉,妳不要太晚。」拿了錢,這種氣氛,還是閃人為妙。只是又得回飲料店一邊打瞌睡一邊賣飲料了。
晚上舒晴比昨天又晚一點回來了,臉又比昨天臭了一點。
「做什麼這張臉?」
「厚!」然後她一股作氣的坐到我旁邊,用力的搶了我抱得很舒服的抱枕。「還不是那個江美婷,真是氣死我了!妳知道嗎,妳走了以後啊,她竟然還有臉跑回來亂耶!還要求我們把我們替補她招待的那個人選換掉,臨時叫我們上哪找人啊!況且活動是她自己要退出的,她憑什麼又來干涉我們要找誰替補?」她像連珠炮的抱怨完以後,還不忘順手截起筷子,開始嗑我今天買回家的滷味。
「別氣、別氣!那種人會有報應的,乖,吃完滷味去洗澡,心情會好很多。」這種事我實在愛莫能助,只能安慰她、當她垃圾桶聽她抱怨。
叮咚!
電鈴聲響起,這麼晚了會是誰啊?
一口氣塞了一大口滷味的舒晴,手比著門,快速的嚼著滷味,試著要說話無奈嘴裡東西太多無法說話。
「找妳的?」我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
直到她吞下去一大口滷味。「阿凡學長來家裡跟我討論事情啦!快去幫他開門。」
「喔。」一向不把「公事」帶回家的舒晴,還約了人討論事情?可見這次的活動有多告急。我去開了門,這是第一次讓一個大男生踏進我們兩個女生的窩。
「舒晴呢?」幫他開了門,他問。
「在裡面等你,進來吧。」領著他進門,我拿拖鞋給他,並為他倒了茶。「你們慢慢談吧!我要睡了。」然後我就進房了。我不知道他們後來搞到多晚,只記得隔天早上第二堂課舒晴整個睡死起不來,被我硬是挖了起來,因為是機車教授的課,要點名的。
然而這次這樣還不夠看。有次我下班了,看見阿凡學長坐在家裡樓下的門口摩托車上抽著煙。
「學長!你怎麼在這?」停好摩托車,我走過去詫異得關心一下他。
「妳回來啦?」見了我,他捻熄煙,笑了笑。
「怎麼在樓下?舒晴呢?」
學長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聳聳肩,苦笑了一下。
「還沒回來?」
「可能還要搞很久吧!走,去吃宵夜。」
「吃宵夜?」沒搞錯吧!他這是在約我嗎?我跟他很熟嗎?
「嗯,就當陪陪我吧!妳叫……可雯對不對?」
「喔,嗯。」
後來我陪他去吃了一頓宵夜,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人家。那時是晚上十點多,只剩下永和豆漿可以吃。和學長平時其實除了送飲料以外沒有什麼交集,我試著找話題跟他聊。
「活動還沒搞定是不是?」其實不用問也知道,看他那個表情。
「如果一開始沒有江美婷,如果我當初沒有推她當活動副社,就沒這些問題了。」吃完了,他好像還不打算走,只是留在原位點燃了一根煙,抽著。
「這,這應該不是你的問題吧!相信,相信社團裡的人沒有人會責備你啊……」對於他們社內的事,我根本一點都不瞭解,此刻我也只能儘量安慰他。
「我知道,這是讓我更生氣的。我待在社團裡,也已經很久了。兩年前和她認識,到現在……總覺得好像什麼都比不上她,我們好像永遠只能平起平坐,誰也無法超越誰。就像現在,我居然只能很沒用的在這邊抽煙,等著他們把事情橋好。」
「她……指的是……你們在說的那位美婷?」
此刻,學長的臉色是陰鬱的。「不是她。」然後他就不說話了。
「對不起,我好像不該問的。」好奇果然會殺死一隻貓。
久久,久久,他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之後還是一個苦笑。「無所謂。我看妳跟舒晴好像很要好?」
「是啊!她跟我的個性完全不同,她活潑可愛、生活多采多姿,我就無趣多了。」談起我與舒晴,其實連我自己都很訝異有這麼一個朋友。「每天就是唸書、打工,人生就像張白紙那麼空白。」
聽我這麼說自己,學長勾起嘴角。「何必這樣說自己。每次看到妳,總覺得妳心裡裝著什麼不欲人知的事情一樣。」
「啊?」我有嗎?
「看似空白,其實比拉丁文還要複雜吧?妳的心。」
「你……你怎麼會這樣覺得?」好奇異的感覺!第一次有人跟我說這樣的話,還是平常僅止於打招呼短暫點頭之交的學長。
「不知道,我總覺得,妳會在我的生活中,掀起一陣連我也無法預期的風波。」
「啊?」怎麼文不對題、雞同鴨講去了?我疑惑。
「沒什麼,只是一種感覺。」他淡淡的說。
那天的之後,我和阿凡學長沒再說話,只是這樣靜靜的,他抽著菸,我在旁邊吸著他的二手煙。
* 後來這種情況幾乎天天發生,每天回家就會看到他坐在摩托車上抽煙等著舒晴回家,一連幾天都拉我陪他吃頓宵夜,要不就是一個人在樓下等,說是要抽煙不方便上樓,讓我看得實在有點難受。
後來我乾脆直接買好宵夜,帶回家,硬是請阿凡學長上樓一起吃,順便等舒晴。
「咦!這部片上映了呀!」那天我正在看報紙一邊吃東西,突然看見最近預告片打很兇的電影,裡頭有一個我還滿喜歡的影星,很吸引我。
「什麼片?」學長也湊過來看。
「就這個啊!我還滿喜歡這個男主角的。」我們通常都是這樣閒聊著。
「真的?」聽我這樣說,學長訝異了一下。
「當然!我從小看他的片長大的耶。」
「老實說……我也一樣。想不到我們喜歡同一個影星?」
「真假的啊!有那麼巧!」
聽到這邊,我們倆相視一笑。
「這樣吧,這個星期天,我請妳去看這部片,當作是這些的報酬?」指了指桌上吃的東西,學長說道。
「可是你們最近活動那麼忙!」他抽得出時間嗎?
「放心,子賢有說,這星期天讓大家休息。我也想好好的去放鬆一下心情。」
「可是……這樣好嗎?難得的休息時間,你該好好補眠才對。」況且我跟他交情沒好到可以一起去看電影吧?
「妳就當陪陪我吧。況且我是真的想看這部片。」看我有所猶豫,他露出近乎哀求的神情,這招一向是我最無法招架的。對舒晴也一樣。
「嗯……」最後我想了想,我星期天好像剛好休假不用打工,又這麼剛好他跟我都喜歡那個影星,再想想他的確是忙到累翻了,是該放鬆一下。「那好吧!星期天陪你去好好的放鬆一下心情。」於是,我答應了。
說是陪他放鬆心情,那天我卻在華納威秀門口等了半個多小時,還沒見到學長。打了幾通電話給他,卻都沒人接。
他會不會跟我開玩笑,預備放我鴿子啊?
不知道,只知道有人遲到了。然後莫約再過十分鐘,他終於打電話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睡過頭了!」
啥咪!「跟女生約看電影,還睡過頭!」知道他是因為累,我忍不住調侃他幾句。
「不好意思,可雯。我這就馬上過去。」
十五分鐘後,他人到了。
「哇,你用飆的啊?」他家離這邊有段距離耶!
「呼……」氣喘如牛、汗流夾背的他,連忙脫下外套,順順氣。「真的對不起,妳等很久了嗎?」
「有點久,肚子餓了。」約的是早上十點,現在已經近午了。
「是哪場的電影?」他問。
「還早哇!下午兩點。」我說。「走吧!先吃飯再說。你剛起來一定也還沒吃。」
「好,想吃什麼?吃飯吃麵?」
「都可以,要吃會飽的東西。」
說完,他哈哈笑了兩聲,我們找了附近巷子裡的一家麵攤吃陽春麵。他竟然只點了一碗陽春麵。
「你吃這樣會飽嗎?那麼會吃的人。」平常我買一大包滷味他一個人就可以嗑掉三分之二耶!
「那……再來幾樣小菜好了,啊,再一碗滷肉飯就差不多了。」經我這麼一說,他開始點其他東西。
「你還真的點一堆東西喔!」嚇死人了,真的。他的胃有那麼大?難怪長這麼壯。徐昭華食量就沒這麼大,記得去聚餐時他總是隨便吃幾樣飯菜就結束一餐了。有時徐媽媽不在,媽媽煮飯讓他到家裡吃的時候,他也只是一碗飯、幾樣菜吃完就回家。難怪覺得他有點過瘦,學長就壯了點,男生還是這樣比較剛剛好,徐昭華應該再胖一點比較好看。
奇怪,怎麼又想到那邊去了咧?好像來自從跟學長有了互動交集後就常常想到他,常常拿他們作比較。
「喂,開心點啦!不是說好今天要出來放鬆放鬆的?」甩掉一些沒營養的思緒,意外發現學長正陷入沉思,我試圖炒熱氣氛。
他笑了笑。「事情沒做好,總是睡不好覺。我真的覺得我很沒用,連一點小事都搞不定,很多事都是子賢跟舒晴在調解。我只能每天等他們跟我交待一些細節,再帶領學弟妹。」
「才不會!這樣已經很了不起了。人各有所長嘛!也許子賢學長跟舒晴就擅長跟他人橋事情啊。」與他相處久了,總覺得他跟徐昭華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徐昭華是個冷漠好像天底下所有事都不干他的事的模樣,凡事都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我行我素到了極點;學長則是凡事都太在乎,才會讓大家都覺得他是個脾氣火爆的副社長。但其實我知道,他的心思很細,凡事都為別人著想,常常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
他每次在抽煙的時候總是心煩意亂的樣子,而我每次都扮演安慰他的角色。
「這段日子,謝謝有妳。常常聽我講些有的沒的,一定覺得很煩吧。」久久,他終於擠出一點笑容,對我說道。
「不會啦!又不是不認識,何況今天你都請我看電影了,以後再常常請我吃東西就好。其餘的,好比說當你垃圾桶這回事,小事一樁啦!」我甩甩手,要他別客氣。看他這般脆弱無助的模樣,卻還要在社團內表現出一副堅強的樣子,不知為何讓我無法坐視不管。
可能是我一向都同情這樣的人吧。
自己跟自己在打戰,孤單單的自己把責任一肩扛起來,有苦卻無處可傾吐,不知道該對誰說。
此時也許我這個外人正是他最好的宣洩管道,因為我不是社團裡的人,是最自清的旁觀者,也不會惹人閒言閒語,所以總忍不住想當他垃圾桶,讓他發洩發洩孤單的情緒,聽他說他的苦。
「可雯,謝謝。妳會是一個很好的朋友,我有些懂了,妳跟舒晴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怎會是好友。」
最後氣氛終於不再那麼的低迷,我們還是很開心的看了那場電影,然後去逛逛街、一起吃晚餐,然後回家。
談不上愉快的一天,但那不止是我陪他出去放鬆放鬆,也算是他陪我吧。因為我也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這樣放鬆過自己了,原因是舒晴最近實在太忙,別說看電影,連陪我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還時常留我一個人在家,無聊到發荒發悶,甚至快要發霉,搞得我心情也跟著不好起來,到學校又幾乎跟她說不到幾句話她人又飛奔到社辦去,送飲料時他們又都在開會,不得不承認,他們這股低迷的氣氛,還是影響到我這個局外人了!
雖然只是小小的影響。
* 後來,當然我不知道事情後來的經過怎麼樣,總之那個活動是完美落幕,那是我第一次參加校內活動,有一半是衝著舒晴去,另一半是我幾乎見證了他們社團上上下下所有努力的經過,活動很成功。社團裡還是常常叫外送,我每次去都會和他們哈啦兩句。
期末聚餐他們決定去吃火鍋以驅驅冬天的寒冷,社團內的人和我都認識,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日期卻很不巧的,那個禮拜媽媽要我無論如何回家一趟,說是兩家要聚餐慶祝爸爸的生日這樣。
我很無奈的推掉舒晴及各位學長姐熱情的邀約,一方面得回家一趟,另一方面想到我不是社內的人,參加這麼一場聚餐總是不大好意思。何況我與他們根本不熟啊!
兩家聚餐想當然爾一定會見到一直為我心中擱下一塊不小陰影的徐昭華,然而我和他的交集從小到大到現在依舊是沒有什麼不一樣。
吃完那頓飯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已經很久沒有回南部的我懷念性的到外面的籃球場乘涼,想到以前徐昭華總是會和他三三兩兩的男同學一起在這邊打球,這座籃球場雖然因為沒有人管理而舊了,但在我心中依然一點也沒有過了十幾年的感覺,依舊有著我童年的足跡,啊!我現在都已經十九歲了,當時的我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女孩,現在的我,再過不久也將要滿二十歲,我們都已經長大了。
看到已經高大挺拔的徐昭華說我心裡一點感覺都沒有也是騙人的,我沒有忘記一直擱在房裡的那些情書。還記得當時的我,每天放學總是在等著他打完籃球回家,我會莫名其妙的趴在家裡的窗口發呆,甚至到後來,還特地將書桌移到了窗口,媽媽問的時候我只跟她說這樣比較涼,沒有人知道我每天都望著窗口默默的在等他回家。
冬天的籃球場邊的大樹上已經沒有樹葉,地上則是被一大片枯萎的落葉覆蓋,我穿著厚厚的大外套站在場邊看著這一大片被寒冬摧殘的球場,嘆了一口氣。直到今天,他仍然不知道情書被我默默收著的秘密。
此時手機聲打斷了我的思緒和回憶,愣愣的看著來電顯示,我用的是很大隻的那種手機,笨重的螢幕上寫著「阿凡學長」四個字,我呆愣的接起。從那次活動之後,我和阿凡學長開始熟稔了起來。大概是為了答謝那段時間我常常請他吃宵夜,他總是對我很是照顧,經常到打工的地方接我下班,然後約我去逛夜市、請我吃東西之類的,他知道我靠自己討生活,總怕我吃不飽常常請我吃東西。
「聚餐結束了嗎?」他劈頭就問,跟他的個性一樣,直來直往。
「嗯,剛結束。」
「那妳明天才要回來嗎?」那時候還沒有週休二日的制度,我星期六上午的課一結束回到南部剛好趕上晚上的聚餐。
「嗯。」
「幾點的火車?」他問。
「還不曉得。」爸媽總是捨不得我的,畢竟久久才回南部一次,每次回來他們總要我坐下午的車子,通常回到台北都已經挺晚了。
「還不確定的話,就坐中午的車回來吧!到時我再去接妳。」
「接我?不用了……怎麼好意思麻煩學長。」雖然與他交情還算不錯,但我還是不大習慣、也不大好意思麻煩他。
「沒關係,就這麼說定了。下午五點我會在北三門等你,就這樣。」不容我拒絕,他已經掛了電話。
我無奈的嘆了口氣,他的個性就是這樣,對人家好,還不容人家拒絕的樣子。
看來我該回去收拾行李,準備明天中午啟程回台北了。雖然有時總會不捨家鄉的風光及味道,還有窗口前的書桌,那種呆呆的盯著徐家大門的愜意生活。
轉身回到家的時候,看到對面那個坐在摩托車上抽著菸的人影,我有些訝異的看他一眼。時間彷彿靜止,他盯著我看,張口像是要說些什麼,卻沒有出聲。
夜色黑黑的,我只看到一個小小的火,忽明忽滅,我已經忘記他什麼時候開始會抽菸的。我只知道我跟他、跟徐家好像真的越離越遠了……
這時,我見到巷子口遠遠的走來一個小小的身影,走到他面前,看起來很像是認識的。
仔細一看,才發現是一個身型嬌小的女孩,見到我,親膩的挽著徐昭華的臂膀。「你怎麼又在抽菸?不是跟你說了少抽點嗎……」
依舊是那股慵懶的氣息,他只睨了那女孩一眼,沒說什麼的將菸丟在地上。
而我則是尷尬了一下,轉身掏出鑰匙,開了門,左腳才剛踏進屋,右腳還沒踏穩他便喚了我。
「梁可雯。」
原本不想加以理會的。畢竟……畢竟……看那個樣子,他和那女孩的關係已經很清楚而明白,我不想多問,但是我的腳還是停住了。沒有轉身,我只是握住手中的鑰匙不知所措。
直到他走到我旁邊我仍不自知。
「妳明天,幾點走?」
「我……嗯……中……中午吧。」該死,為什麼跟此刻跟他說句話,都說不完整……都已經好久好久過去了呀!
是因為他高大的壓迫感,還是我心虛的慌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當時在我旁邊的他,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男人了,他的呼吸聲、充滿男性的氣息,再再使我喘不氣。
後來他只是淡淡的一笑,拉上我剛剛才開的家門,我眼睜睜的看著家門就這樣合上,然後……然後我的腦袋竟然開始一片空白,印在我唇上的兩片唇使我手上捏緊的鑰匙掉落在地上,我眼睜睜的看著那位女孩從我眼角餘光走掉,然後他放開了我,接著從容的轉身沒有要追回她的意願,一句話也不說的走了回去,進了門。
我愣在原地,傻傻的盯著他扔在地上尚未完全熄滅的菸蒂,嘴裡滿滿的是他殘留下來的菸味,就這樣我站在門口發呆莫約十幾分鐘,直到媽媽開了門,詫異的問我站在門口幹嘛,我才回過神,慌亂的奔回我的房間……
書桌前的窗戶是開著的,盯著那兩箱滿滿的,已經放了三、四年的屬於他的情書和禮物,女孩子們的心意,他依舊如此嗎?對於女孩子的心,滿是不在乎,甚至無情的在喜歡他的女孩面前吻別的女孩,那我算什麼?
我的初吻就這樣莫名其妙被奪走,之於他,好像我只是個工具,國中、高中時是個收信、送信的信差;現在,是一個用來打發另一個人的替代品,這樣的我,聽起來真的很悲慘。往往成為別人利用的工具,但是奇怪的是我心裡沒有一絲一毫的討厭與憤怒,我的心,真的這樣的空白?空白到應該有的情緒,卻一點也沒有嗎?
望著對面的徐家大門,菸已熄,突然間有點討厭這樣的自己,討厭被他操縱著我的思緒,討厭在他靠近的時候,我跟以前一樣,慌亂得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我關上一眼可望盡徐家大門的房裡的窗戶,不敢再往那裡望去。
這一晚,我失眠了,早上的時候,枕頭是溼的,頭一次我為他掉眼淚。
我恨自己為什麼要因為他的靠近而慌亂,也恨自己為什麼要為他保留那兩箱情書那麼多年,更恨自己因為那個吻而心猿意馬,我發現我好像已經有了思緒,而我討厭我的情緒跟著他起伏的這種感覺!
* 隔天中午,收拾好東西,我幾乎可以用「落荒而逃」來形容。爸爸送我到火車站,買了票上了車,臨走前他在門口抽著菸,我不敢看他,默默的將行李放上車,跟媽媽道了別,平常總是發著呆盯著看的徐家大門,此刻我卻連瞧都不敢瞧一眼。
回到台北已經四點半了,我依約走到北三門,天氣有點冷,跟南部溫暖的太陽相形落差,我拿出包包裡的大外套穿上,昨夜的失眠使我頻頻打呵欠,我坐在階梯上,行李在我的腳邊,我縮成一團等待著約定時間的到來,吹吹冷風也想讓自己清醒一下、冷靜一下,也希望風可以將我腦子裡亂成一團的思緒拂走,我真的不想要,現在的我腦子裡滿滿都是徐昭華那越來越靠近的大臉吻上我的唇。
直到看見阿凡學長遠遠的騎車過來了,按著摩托車的喇叭,我提起行李小跑步跑了過去,他將安全帽遞給我,體貼的接過我的行李,將行李放在摩托車前方。
「妳怎麼一副有心事的樣子?」
哇咧!他就好像裝了一台監視器在我心裡一樣,連我心裡有事他都看得出來。「沒,沒有啊。」
「我怎麼覺得妳好像每次從南部回來,都是這個樣子?」
聽到這邊,我咬著唇。「我哪有……。」其實阿凡學長外表看似大喇喇,什麼事直來直往還被社團內封了個「火爆副社」的外號,但他心思卻很細膩。有時候我很多事都會跟他說,不過我還是沒向任何人提起關於徐昭華的事情。
「喔,對,我想起來了,這張照片是妳的吧?」學長突然從皮夾裡拿出一張照片,我一看,竟然是我國中時代穿著體育服的照片。
「怎麼會在你這邊?」那張照片是在運動會的時候拍的,那時跑一百公尺拿了全校第三名,站在司令台上讓校長為我頒獎,爸媽很三八的拿起相機拍了下來,他們說那是我第一次站在台上領獎,一定要拍下來留念。
然後我就一直夾在我的記事本裡,保留到現在。還記得那天是跟徐昭華一起上台領獎的,因為他是一百公尺男生組的全校冠軍,男女一起被叫上台去頒獎,我是第三名,想當然爾他是男生組第一名則是站我旁邊。那是我與他唯一一張合照,夾在記事本裡是為了激勵自己,我也有跟他一起上台領獎的一天,不是樣樣都被比下去。沒想到一放就放了好幾年。
而這張照片丟了好幾天了,我一直找不到,沒想到會出現學長的皮夾裡。
「那次在社辦撿到的。妳旁邊這個男生氣宇宣昂的樣子,看起來是頒獎典禮,但是為什麼鏡頭是cue你們倆?」
「喔,因為他是住在我對面的一個鄰居,他爸媽跟我爸媽感情很好,我們兩家的人都彼此認識,我媽就順便幫他照了。」接過那張照片,看著裡頭當時清純的自己,我笑了笑。再看看旁邊那個當時他那稚氣的臉龐,跟現在的他,儼然一副大人的成熟模樣,高大的身形、寬闊的肩膀、眉間的英氣、淡然的微笑完全不同,唯一不變的只有那自小一股慵懶的氣韻。
「走吧,他們等著呢。」阿凡學長微笑的說,拉回我的思緒。
「他們?」收起了照片,我一邊戴上他遞給我的安全帽一邊不解的問。他所謂的他們是誰?
「社裡的人。」
上了車,我訝異得久久不能言語。「你是說……他們……等著我們?」
「嗯。大家都覺得妳昨天沒有來很可惜,所以決定今天要去唱歌。」
頓時間我有點失笑。「我?我不是社內的人呀!」
「但是妳調的飲料真的很好喝。」
「……」
後來想想也好,現在的我思緒一團亂,也許這樣可以轉移我的注意力。況且我的好朋友舒晴也在……
第一次跟這麼一大攤人去唱歌,對我來說是新鮮的。為了助興,他們叫了一壺啤酒,喝酒對我來說也是新鮮的,很苦的味道,但是一向內向的我,只是默默的坐在角落,感覺我和這群人很不搭,搶著麥克風活潑的舒晴是我所羨慕的,她總是如此輕易的和大家打成一片。
「可雯不點歌呀?」頗有領導著風範的子賢學長熱情的招呼我。「大家都很開心,怎麼妳看起來不是很高興的感覺?」他也喝了一點酒,兩頰紅紅的有些可愛,一把抓過歌本,開始翻閱。
「對呀!又不是不認識,可雯妳害羞什麼呀。來,要唱什麼歌,讓我幫妳點。」另一位同屆的芝琪抓過另一本歌本,也開始翻閱著。
「可是……可是……」面對他們的熱情,我是怯懦的。「可是我不大會唱歌……」
「有什麼關係!我還不是五音不全,出來玩大家開心就好了呀。唱什麼好呢……」芝琪依舊熱情的專心翻著歌本,似乎在為我尋找適合的歌。
「啊!來了來了,屋頂!」隨著熟悉的旋律播放,那是一首耳熟能詳的歌。另一個同屆的阿鋒興奮的抓起被置於一旁的麥克風。「誰要幫我唱女生的部份?可雯妳會唱吧?這首歌大家都會唱的,不要跟我說妳不會喔!」
「我……我只會一點點……」說時遲那時快,話都還沒說完,另一支麥克風傳啊傳的傳到我這邊來,坐在我旁邊的子賢學長硬是將它塞到我手裡。
「沒關係啦!大家開心就好。」芝琪說道,接著現場十幾個人為我鼓掌起哄,我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直到阿鋒唱了前一段,我只得硬著頭皮,握緊麥克風忐忑的接著唱,看著螢幕的歌詞,生怕唱錯了拍子丟了臉,我只敢盯著螢幕一刻也不敢離開目光。
唱完了屋頂,大家又開心的起哄為我鼓掌。
「唱得不錯呀!可雯歌聲這麼好聽,還說不會唱歌。」說話的這位絮兒學姐很漂亮,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很是可愛。她誇得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然後大家一起舉杯,除了我以外,他們一口氣乾掉一杯啤酒。
這就是大人的世界嗎?
成了年,唱歌、喝酒,習以為常?
「我去外面抽根菸。」阿凡學長說完起了身。
「又抽菸!遲早得肺癌!」舒晴有些微慍的皺皺鼻子,而阿凡學長只是看了她一眼,接著出了包廂,看得出來他有點悶,但是我一直沒有去注意他喝了多少酒。
「我去看看。」像是跟我一樣察覺出阿凡學長的異樣,子賢學長也跟著出去。
「別管他了,快點啦,要沒歌了,想唱什麼歌?」氣氛沒有因為兩位學長的離席而有所改變,他們依舊開心的唱著歌、喝著酒、吃著小點心。
莫約幾分鐘後,我出了包廂想上洗手間,意外的見阿凡學長跟子賢學長就在門口,氣氛有點凝重,望著煙灰缸裡滿滿的菸蒂其中有幾支沒有全熄,我不知道阿凡學長抽了幾支菸,只見子賢學長拍拍他的肩,像是在安慰他。
出了洗手間,子賢學長已進了包廂,留下還在原地看起來有些煩悶的阿凡學長。
「可雯?」抬頭,他眼尖的發現了我,我只是對他一笑,有些尷尬,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學長……」
沒有說話,學長只是又點了一支菸。
「學長……心情不好嗎?」說真的,自從期初那個活動結束以後,我沒有再見過如此心事重重的阿凡學長。
「嗯。剛剛……在跟子賢討論交接的事宜。」
「交接?還早哇!現在不是才十二月而已……」一個學年都還沒過完,怎麼……
「說真的,我累了……社裡有的是突出的菁英,我這個做學長的,能力還不如一個二年級的……我想退位了。」
「怎麼會!學長你一直很努力啊!」我試圖想要安慰他,況且……據我所知,如我所見,學長是真的很努力,也付出很多心力在社團上面啊!
學長只是吸了一口菸,搖搖頭,笑容裡有點無奈。「我想過點平靜的生活了。況且已經不是懵懵懂懂的大一生,我想我也該為我的未來做一點點打算。」
「學長……」
「不得不承認,我是輸給了她。」
「她?」我記得學長當時有提過,那個他覺得樣樣比不上的人,但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學長說的那個人是誰。
「總之,寒假營隊過後,我就要退位了。至於接手的人選是誰,到時候大家就會知道,現在不能提,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紛爭。」
「連我也不能知道?」
「傻女孩,妳又何必知道。」
聽他這麼一說,我有些悶下來了。抿著唇,我心想,也許學長說得對,我又何必知道?一來,我不是社內的人,二來……知道了對他又能有什麼幫助?我知道那一刻學長的心裡是沉重的。
「如果可以,我現在比較需要的,是妳的擁抱。」當阿凡學長低著頭對我說這句話以後,我納悶的看著他,有些動容。
很奇怪,看到他如此無助的模樣,我彷彿早已忘了家鄉有個牽拌著我思緒的一個人,所以沒有多加考慮,我給了學長一個擁抱,只因為他需要。
* 寒假前一個禮拜,舒晴的社團很突然的交給我一個任務,說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該不該接,後來在大家的游說之下,又因與阿凡學長及舒晴間的交情,我答應了。舒晴的社團寒假營隊的打雜工作,對我來說是興奮的。畢竟我沒有參與過這樣的活動。
又據說是救國團的活動,一聽就覺得是做大事業的,聽起來就讓我有些緊張,但我還是接下了這樣的工作。
我要做的事很簡單,寫寫名牌、採買、打點工作人員的食物等等。
是一個四天三夜的營隊活動,有五天的集訓期我們必須待在學校開會。跟媽媽講好寒假沒那麼快回去。
期末考結束後,跟阿凡學長約好吃飯,順便討論活動的事宜。
一邊吃飯,我一邊看著流程以及開會明細。
「其實開會的細節妳不必太在意,妳只要注意我們這邊……流程這些空檔,可能會需要妳的幫忙。」
阿凡學長一邊說著,我一邊看著資料,趁機舀了一口燴飯入口,細細咀嚼著。
「還有……呃……噗……」
阿凡學長欲言又止,我不明就以的抬頭看看他,只見他掩嘴像是在偷笑,直盯著我看。
「怎麼了嗎?」我疑惑的問。
「這邊……」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我則是把臉湊過去貼近著看。
「這邊怎麼了?沒東西啊!」
只見他從細笑轉為哈哈大笑,接著拿起一張面紙,朝我臉上過來,我驚愕得往後一閃,然後只見面紙上沾了個飯粒,當下我忽感臉開始灼熱了起來。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謝……謝謝。」
此時氣氛是尷尬的。我為掩飾我的失態,低下頭看著資料,其實資料上的東西一點也沒有進去我的腦袋。
對我來說,那樣的接觸太過親膩,我不習慣。
跟上次給他的那個……呃,算是友情的擁抱……不太一樣吧?
「嚇到妳了嗎?」打破沉默的氣氛,他問。
我只是搖搖頭,沒敢再吃飯。怕再發生那樣的糗事……
「還剩這麼多,晚上會餓肚子,不如妳等等再看好了,先吃飯。」說完沒等我的回答,學長搶過我手上的資料,我的手還維持的捧著講義夾的姿勢,納悶的看著他。「怎麼不吃?趕快吃呀!」然後見他大口大口的吃著。
那天吃完飯、討論後已經有點晚了。學長送我回家的時候,我把安全帽脫下來交還給他。「學長,等等回去騎慢一點。」我每次都會這樣交待他。
「我會的。」
「那……再見。」我向他揮手道別。
「可雯。」轉了身正要上樓時,他喚住了我,我不明就以的回頭。
「嗯?」我疑惑的看著他,等著他尚未交待完畢的話。
「沒事。過兩天要集訓了,一起努力吧。」
「嗯。」我點點頭。能夠幫學長的忙、幫舒晴的忙、幫這些一直以來對我頗為照顧的學長姐們做點什麼,我其實是很開心的。
* 兩天後,集訓如期開始。
跑企劃案的時候我仔細的記下所有的活動時間與內容,深怕漏掉,大眼不敢眨一下,並開始規劃我的工作。
光是跑企劃案、討論流程等等細項事宜,我們就花掉了一個早上的時間,中午吃飯的時候,我被子賢學長跟阿凡學長叫住留在會議室裡,舒晴可惜的看了看我便和社裡的人去吃飯了。
「可雯也真不錯,可惜不是我們社員。」
「是呀。開會時他比我們都還要認真,要真加入社團,肯定猛。」
散會的時候我隱約聽到大家對我的評價,只是無言的笑了笑。我只是盡我的力量在幫助平常對我好的人,我不想有什麼紕漏啊!
我坐在阿凡跟子賢學長旁邊,他們拿了個便當和飲料給我。
「我們邊吃邊談。」子賢學長說著,逕自拆開筷子、拿掉便當上的橡皮筋。
我愣愣的看著阿凡學長跟他一樣的動作,老實說,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留我下來。
「吃呀!別客氣。」見我沒動桌上的便當,阿凡學長乾脆幫我拿掉橡皮筋、並幫我拆了筷子將之塞到我手上。
「是呀!累了一個早上,先填飽肚子再說。」
待我們吃得差不多時,由於給了社裡人多點休息時間,大家都還沒有回來。
我打開了今天記的所有企劃案的筆記本,在子賢學長的詢問下開始道出我的想法和策劃。雖然只是個小小的打雜,但事情其實並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
其實所謂的「打雜」,便是在某件事沒有人去做時,就該揀起來做。
而所謂的集訓,就是大家都在排演活動的時候,我就趁這空閒時機在旁畫海報、作名牌、擬生活公約、甚至連活動時間外的時間規劃都是我一手安排的。包刮檢討會時間、早晚餐事宜、什麼時間給工作人員盥洗等等……。
集訓第三天過去了,隔天就要駐站。這幾天的早出晚歸,大家總算把所有的事宜一切準備妥當,早已都疲憊不堪。阿凡學長跟子賢學長得留在學校作最後的確認,而我則和舒晴拖著疲憊的步伐在公車站牌旁等著公車。
「可雯。」舒晴輕聲喚了喚我。活動組的她這幾天都在排演戲劇啦、早操啦等等的需要喉嚨的活動,聲音略帶沙啞與疲累。
「嗯?」而我雖然即少動口,但幾天所用的腦力可能是活了二十歲以來最多的,所以我也累了。
「妳有沒有想過……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心情和感覺?」
這是舒晴第一次和我談到愛情的話題。我們之間通常都只有課業或社團。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回頭看看她略帶藍藍憂憂的雙眼,她沒有看我,只是看向前方,不像是在等我的回答。
「單戀,是一個什麼樣的感覺?」她逕自自言自語著。
此時我的腦海裡卻浮現了一個男生的臉。那個從小跟我一起到長大、我當了他六年的信差、他卻不曾正眼看過我的男孩子。
不記得上次看到他是多久以前,卻想起了那滾燙的兩片唇,煞時間一股電流穿我我全身,在這寒冷的冬夜我的臉詭異的燙了起來。
那已經是很久的事了啊!為什麼我會在這個時候想起?
那高大的身影、廣闊的肩膀,當他俯下身吻我的那一刻,其實我早該意識到,他已經是個十足的男人了!
回想起他的模樣,四四方方的臉,有別於小時候那有些圓潤稚氣的頰,夾著菸的手指也變得修長。不可否認的,歲月不僅使我們長大成人,也順便帶走了童年的純真,如今我們都已經是大人了,生活再也不簡簡單單只要有糖果就滿足的了。
啊,什麼時候,我們都已經長大了?什麼時候,我們都已經在做大人做的事?
竟然,都已變成大人。我終於在現在已經意識到,不知道何時,我開始懂得感覺。一種……為一個人怦然心動、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的感覺。
感覺我好像早已受大環境的污染,開始不是一張白白的紙了。也開始感覺到,我好像已經快要被上了色,我的人生不再是這麼簡簡單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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