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步走在中大校園,除了可以享受到暢快淋漓的登山樂趣之外(光從校門口「爬」到我住的宿舍就要將近半小時了,哇娘喂~),另一件有趣的事就是跟我的老朋友們「談談天」了。
大家一定覺得奇怪,我在香港哪有什麼老朋友呀?呵呵,我說的朋友是校園裡的植物啦!台灣和香港緯度差不了太多,位置也都大約是在歐亞大陸板塊的東南緣(奇怪的是:香港居然沒有地震!!),所以低海拔的植物相是很接近的。在緯度低的地方,日照跟雨量都很充沛,所以造就了很高的「物種多樣性」,熱帶雨林裡的一棵樹,在上面能夠發現的螞蟻種類數目,就可以跟整個英倫三島所有的螞蟻種類匹敵了。難怪達爾文要坐船到熱帶去,才能經由比較某類鳥類的多樣性而悟出「進化論」的真諦。冰河時期時,厚達幾公里的冰雪覆蓋了現在溫帶的大部分,多數物種極難生存(尤其是大型動物,像比現存的大象大很多很多倍的猛瑪象就這樣絕種了,但我們卻可以在現在的冰河裡發現它們的化石),所以熱帶便成了當時物種度過長達幾萬年的冰河期而得以存續的生物寶庫。
漫步在校園,除了要注意走在左邊、「行徑」怪異的車子之外,我都在觀察植物(沒看到什麼美女…)。最常見的就是很浪漫的:「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勸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的相思樹林了。不過有些相思樹上卻標示著「『台灣』相思樹」,不知道是為何,難道有其他種的相思樹嗎?相思樹是做一般烤肉用木炭的材料,這不可不知喔。相思樹幹上常會有一種特殊的苔類附著,應該是一種互利共生的例子吧?!另一種常見的,是在台灣常被栽種在海邊做防風林之用的木麻黃(因為葉子細長,比較不會被風吹倒)。在颱風夜裡看到木麻黃林在狂風裡搖晃,發出「沙沙」的聲音,相信是很多童年住在西部海岸的人共同的記憶。其實亞熱帶的隱花植物也不少,像雄偉的龍柏、扁柏、羅漢松或是葉子小家碧玉的小葉榕;校園裡也有充滿畢業節慶氣息的鳳凰木(不知道我們以前宜中三年三班窗外的那棵鳳凰木還在否?我們畢業那一年它居然沒開花,不知道象徵了什麼?也許是象徵我們永遠沒畢業,一直都是宜中的學生吧…);還有角質化的花大到掉下來砸到人會痛的木棉花,看到就忍不住要高唱:「紅紅的花開滿了木棉道,長長的街好像在燃燒;沈沈的夜徘徊在木棉道,冷冷的風吹過了樹梢…」。我還發現了不少果樹,有楊桃、龍眼、芒果、芭蕉、柚子、木瓜…,只是樹梢都沒有成果的跡象,我只能像伊索寓言裡的狐狸一樣,再等等看嘍。我也驚喜地發現了珍貴的化石生物 - 銀杏,居然能在亞熱帶低海拔的地方種植(當然氣候不合適就長得不太好了,希望因而不會被砍去入藥)。另外,有毒植物也不少,有馬櫻丹、姑婆芋、夾竹桃、合歡、銀合歡等,千萬要小心。也很高興觀察到這裡的扶桑有三種花色(紅、黃跟橘),純粹熱帶植物的變葉木與酒瓶椰子也長得很不錯。
還有很多植物要發揮一些想像力才能感覺到它的具體意象的:像想像母鵝帶著小鵝在泥巴地上走,留下很多腳印的鵝掌藤;佛祖在樹下悟道的菩提樹(宜中也有很多菩提樹);椰林大道上春天時節總開得很燦爛熱烈的杜鵑;台大校門口總是被誤稱為「椰子樹」的蒲葵;台大舊總圖後面一整排的高聳白千層;在衛校受預官訓,排隊集合進餐廳時紅色的落葉悄然掉落在我鋼碗裡的橄欖樹;西雅圖華大校園裡夏天滿牆碧綠、秋天卻是火紅的辟荔(爬牆虎);文人雅士覺得「無竹令人俗」的竹子;宜蘭運動公園冬天落花滿地紫紅(卻只有我一人獨享)的羊蹄甲;在台灣道路上常見有人叫賣的清香玉蘭花;現在這個季節台灣中北部山上滿山遍野、一片「雪白」的五節芒;剛到西雅圖住在一間客廳改裝的房間時,窗外豔麗的山茶花;蔭蔽效果絕佳、宜中後面圍牆一整排的能源植物 - 印度橡膠樹;以及台灣的每個公園花架幾乎不可或缺的九重葛…,這些都可以在中大校園裡看得到,在我的過往生活經驗裡也碰觸得到。
不過找來找去,還是沒在校園找到像共同教室那邊的那一棵琉球松,少了這個老朋友,是個缺憾。
我一直覺得,在人生裡,朋友是階段性的,在某個人生階段(國小、國中、高中、大學、當兵、研究所、工作、留學等)再要好的朋友,分開久了因為生活環境的殊異(畢業、就業、結婚、生子…),共同話題也就漸漸少了(悵然…)。可是樹木不一樣,它一直都是待在那裡的,只要你有空去看看它們,它們就幾乎是一定會是在那裡等著,跟你一起回憶你們生命中甜蜜的交集。它們不會跟你鬥嘴吵架,也不吝嗇於讓你擁抱碰觸它身上的任何敏感部位(沒有性別的藩籬),更不會因為你落魄了而不理你、發達了而巴結你。所以在人與人的世界裡,我們不斷地認識新朋友,淡忘老朋友;在我與植物的世界裡,我接受新朋友,卻也珍惜老朋友。那麼,我的朋友圈,是不是比多數人要寬廣呢?(研究指出,一般人的社交範圍,大約是每個人跟一百五十個人保持某種程度的聯繫,我多了一些植物朋友,算算應該有兩百以上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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