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搭著飛機離去的時刻,我登陸了她的新聞台。
Time to say good-bye,我更需要一座游泳池。類似師大游泳池兩米深的競賽泳池。
潛入最深最深的水底,被藍藍的池水包擁護著。潛水的時候很奇怪我心底就會不由自主地無聲地著唱楊乃文我給的愛,很乖覺的制約,一如巴伐洛夫的狗。唱到副歌的時候,女孩飛機從頭上飛過,水壓開始讓身體刺痛,一股浮力把身體托著湧上水面。不管是遺棄或者是被遺棄,痛徹心肺還是無關痛癢,我習慣這樣的說再見方法。
而夏日游泳池還沒開放前,我唯一可以作的事是潛行到新聞台。移動滑鼠,點閱一則又一則新聞,藉由一種人面桃花的戀物思人來打發一些無以名狀的情緒,非常之無聊。
平日就是這樣無聊的,偷偷藏匿在女孩的新聞台,在那廢棄七個月沒有更新的版面,看著女孩對過往的情緒毀屍滅跡。我總是和自己的記憶交叉比對,當中的新 聞事件,哪一樁是我主謀,哪一樁與無關或是只是涉嫌。
但我登錄上去發現荒蕪的新聞台都開出了新鮮的花朵。
女孩離去前的四十個鐘頭,必然對電腦的資料進行一次大規模的砍殺。來往的信件、連載在報紙的專欄、kkcity上的通話記錄。沒有利用價值的就無情的刪除,不要留下活口。不忍心的就張揚在上頭,待日後時間的留下指紋當作證據。
女孩以一篇新聞標題叫做《小旭》的新文章當作結束。
就像振保的女人永遠都用玫瑰分類,女孩所用小旭來分類男人。無論是讓他微笑還是摧折心肝的,女孩遇上的男性都可以分成小旭和非小旭。小旭讓女孩見識到愛情,不是小旭讓她了解永遠。
遇見小旭,用的都是直覺,這個人的眼神、手勢、一顰一笑一抬眼,有小旭靈魂,不可能藏住,女孩說,每次見到這樣的男人,心裡總會震動,會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像看見舊識那樣輕輕問候「小旭你好」。
一度,我也是一名小旭。小旭三號或者四號,因為肉體和慾念都還很新鮮,所以排到很前面很前面的位置。女孩寫信到成功嶺,信件看過隨手就壓在愛在溫瘟疫蔓延時當作書籤,用一樁五十年的愛情鎮壓著若有似無的試探和問候。
不是這一封之後的信件,就是結束集訓夏天的尾巴一次剃著光頭在拋錨的機車等候道路救援,女孩提到了阿飛正傳。那個張國榮飾演,頹廢優雅的男人就叫旭。
女孩說,他跟你約定一個期限,要在期限內毀壞你。小旭是沒有腳的鳥,用盡一生飛翔,飛呀飛的,一趟華麗的旅行,停下來就是死的時候。到目前為止我遇過幾個小旭,每一個都像洋蔥一樣,在撥開他的時候,沒有辦法忍住哭泣,其中有一個小旭真的就叫酗。
那幾年我認識的女孩們都在讀村上春樹看王家衛電影,這兩者明明講的是個人很私密孤單的情緒,但個人卻又可以藉由這樣孤單私密,聚眾成一個網站或是新聞台版面熱鬧的討論,以寂寞去和眾人溝通組成團體…我至今對這樣的事情仍然費解。就像我不明白那個酗到底是誰一樣。
女孩在標題為小旭的文章說:「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會跟酗長長久久,好像一起是為了分開、快樂是為了悲傷、擁抱是為了孤單、愛為了恨....就這樣我們用不安釀製毒性濃郁、純度百分之百的愛情。我們每次見面,總會忘情摩擦,一次次探測彼此深不可測的沸點。酗送過我一瓶丹紅指甲油,壞女人的顏色,一直到他離開的幾年後,我才開瓶第一次塗上它。腐壞的甜櫻桃色,我想這大概又是哪個中年婦人,希望酗永遠記住的一個顏色,可惜旭忘了,而我記得。小旭遊戲的規則,記得的人,就輸了…」
女孩怎麼會以小旭作為離開的最後新聞事件?那個酗是誰呢?我在我之前或者之後的任何一個人嗎?是德文系的旭?職業軍人的旭?過氣男明星的旭?還是市立委已婚的旭?無聊到往臉上貼金我甚至認真的回想我有送過女孩指甲油嗎?女孩在這些旭之中出生入死,這些旭給女孩天堂也送她下地獄。我扳著手指頭數著小旭的數目,突然想也許這就是離開的理由吧。
但這是不是離開的離由都不重要了,文章在後面,女孩卜了一卦 :「【復】亨。出入無疾,朋來無咎。反復其道,七日來復,利有攸往。解簽:內卦震動,外卦坤順,表示內在生命自有主宰,清新而自然地躍動,行事順乎天理、應呼人性,不受欲望的牽扯,所以或出或入,沒有任何毛病,七日來復,天道好還,只要根基還在,形式再壞也不必絕望。我知道我的人生將再擁有一次新的起降。我很喜歡這個卦,雖然卦象與時俱變,但它也幾乎表達我生命的常態,或許就把它當成我的護身符,伴我安心遠行,至於那些來回往復,就當它們是我命定的風景,在疾駛中淡出後照鏡。」
我心底由衷的恭喜著女孩的離開和自由。
她的離開甚至沒有通知我,我知道的旭沒有人知道女孩的離去,女孩和這些旭真的是沒有什麼好說了吧。通常都是這樣的,受害的後來都不在乎了,加害的人往往自作多情。
但沒有收到通知,卻還是有辦法知道的我,在徹底的聯想到底誰有可能是酗的同時,卻也徹徹底底底地把女孩想過一遍了。憎恨濫情的我,發現我的難受和鬱悶無比真實,我這才發現我中女孩的詭計,回覆記憶的現場因而牢牢記住女孩,輸的人是我。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