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腦勺脖子一帶的筋絡似被灌水泥那般僵硬,而搭客運回家站牌下車處正好有一處盲人按摩院。推門走進去,五六名推拿師或坐或站,聽見聲響都轉過頭來喊歡迎光臨。目光不知道該和誰相對,只得愣愣地站著。
「坐這裏吧,」坐在角落的中年男人起身讓出小沙發,我走向前,背對著男人坐了下來。男人雙手拿住了我的肩頭,姆指按壓下去。「脖子很緊,睡得很不好啊,油炸物吃很多喔,你吃東西很快,個性很急譟喔……」男人對著空氣喃喃自語。目盲之人看清了自己種種生活細節和壞習慣。或者說身體是最誠實的病歷表,總是洩露得太多。
男人似觸碰到某個類似地震震央的痛處,身體感到一陣舒坦的震蕩,皮膚都泛起暖暖的雞皮疙瘩,忘情地發出呻吟,覺得非常失態,然隨後想到沒人看見,即便是盡情地挖鼻孔胯下搔癢亦無沒關係了。羞恥心從來都是視覺之事。
黃昏層層逼進,玻璃門外川流熙攘下班的車陣人潮,對比著按摩院的冷清。天黑了,或者說按摩院從來就沒光亮過。僅我一個客人,沒活可幹的推拿師,有閉目養神的,有捧著保溫杯緩步移動。以往從按摩院經過,眺望櫥窗都覺得這裡沉默舒緩如一座水族箱。
還有一對男女,一附耳機各出一隻耳膜併肩聽iPod,那男的生得像玉木宏一樣的俊美,女的面目模糊只是一般般,然而那個女的要玉木宏唱江美琪的《親愛的你怎麼不在我身邊》,玉木宏亦乖乖照辦,女的很開心地把頭埋到玉木宏的胸膛,彷彿在吸嗅著對方的氣味。這兩人,顯然是一對。
沒有一見鍾情,這對情人眼底到底都想像著對方的形象?腦海想著這樣的問題,但來不及細細推敲,中年男人身上的計時器便響起來。掏出五百塊遞給了男人,男人用指幅比對著鈔票的長度,確認無誤,然後又謹慎地自口袋掏出了三張簇新的百元鈔票給我。步履輕快地離開按摩院,走沒幾步路,想到自己雨傘忘了拿,又折回來。眾人聽見聲響都轉過頭來喊歡迎光臨。「對不起,我剛剛傘忘記拿了。」我一邊說,一邊想著其實就算把整個傘桶幹走,也沒有人看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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