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了投稿日期、字數還有一些該注意的事項後開始對這處女作做些修改,畢竟是第一次,仔細一點總是好的。
在等待答案揭曉的這段期間,每天都上網查詢我的名字,想看看另一個王駟鐵最近有什麼消息。不過查到的資料都是以前已經看過的,加上我本身也不會做些什麼可以讓人發佈在網路上的消息,每天的結果都一樣,他就像是突然消聲匿跡一樣,完全沒有新作品發佈。或許也正在為了文學獎而努力吧。
這同時我也繼續為了下一個作品而努力著,感覺自己好像中邪,生活方式和以前截然不同,晚上十一點我應該是在Bar邊喝酒邊尋找著獵物,過著像我名字那樣的生活才對。
怎麼現在變成了文謅鄒的作家(自稱的)了呢?不過這感覺還不錯,一旦開始決定寫作,彷彿人生中所有的過程都有了價值,都成為寫作取材的最佳寶庫,沒有半點浪費、沒有絲毫墮落,這都是珍貴的人生經驗。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個多月,終於到了答案揭曉的一刻。主辦單位表示如果獲獎,便會傳送得獎訊息到手機,因此這整天盯著手機,深怕第一時間錯過了這榮耀時刻。
等待總是難熬。
果不其然,人生就像自己寫的小說一樣,劇情走向完全照我當初設定的方向前進著。還沒吃午飯就收到獲獎簡訊,雖然並沒有像那個「王駟鐵」一樣光榮的拿下首獎,但第一次參賽就能拿到第三名,雖不完美但也讓人能夠接受。
重要的是,我已經光明正大的擠入為文人領域了!
為了讓自己的作品能夠更多元化,必須接觸更多東西,所以繼續住家裡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好處,決定搬到外地激發更多靈感。憑著這次的獎金,再加上找個兼職賺些生活費,要渡過真正靠創作維生的前期難熬的日子應該不是難事。
跟老爸老媽稍做說明,他們倒是很快就接受這樣的決定,並且還提供了不少金援,於是找了從沒去過的地方,花蓮,暫且在那裡定居下來。
在這寧靜又純樸的地方,感受到和以前花天酒地生活完全不同的模式,和居民的友好關係,不像花花城市裡總是以「兄弟」、「鐵哥」這樣子來稱呼,而是很自然的喊著「阿鐵」,然後輕輕鬆鬆的來往,不用客套些社交禮俗,這樣悠然的生活,給了我更多思想上的衝擊,也激發出了許多不同的想法。
徹底喜歡上這地方,也愛上了這種生活模式,過了兩年已經能憑著四處投稿以及零星的出版來維持生活,儘管和「駟鐵」的奢侈生活有極大的落差,但還是挺能享受其中的樂趣。
「王老師,你以前住高雄嗎?」突然鄰居的小孩在來上課時這樣問我。創作之餘也在租來的房子開了間作文班,專門教小朋友,所以他們都以王老師來稱呼我。不過從沒和他們說過我是從哪裡搬來花蓮的。
「是啊,你怎麼知道?」在我說這句話同時,發現他臉色變得十分尷尬,頓時顯得扭扭捏捏。「怎麼了?」眼前相當不對勁,趕緊詢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媽媽說以後不能到老師這邊上課了。」說完就跑了回去。留下茫無頭緒的我愣在自家改裝的小教室裡。這一天也陸續接到家長打來的電話說不來上課,要換老師了。雖然這一天還是有少數的學生來上課,但這中間一定有極大誤會。
下課之後看了新聞才發現,家長有那些反應是其來有自的。
王駟鐵啊王駟鐵,好個王駟鐵。
電視畫面裡出現一棟老舊公寓,周圍滿滿的記者和民眾,這是我不知道的地方,不過畫面左下角寫著高雄市,所以應該就是在高雄發生的事。
「你平常有看到王姓作家出入嗎?」記者隨意找了一個中年男子問著。
「只知道裡面住了一個好像很會寫東西,也得了不少獎的人,但平常很少看到這個人的出現,連現在還有沒有住在這裡都不太清楚。」中年男子面對鏡頭相當沉穩,既沒有初上鏡頭興奮的樣子,也沒有害羞得想躲起來的舉動。
「那你對於住家附近可能住著強盜犯有什麼想法?」記者繼續追問。
強盜犯?
「感覺很可怕啊,如果對附近鄰居也下手那怎麼辦,如果他真的是犯人,那最好趕快抓去關,才不會害到其他人。」男子憤憤不平的說。
接著鏡頭回到這記者身上:「根據被害人指出,昨天晚上強行勒索的犯人,就是住在這一棟的作家『王駟鐵』。該名作家似乎並沒有長住於此,只有偶爾趁著連續假期才會返家,鄰居對他印象並不深刻,不過還是由被害人指出其強盜行為。今警方仍無法掌握該作家的行蹤,請民眾務必多加小心。」記者一臉緊張的報導著。
這和我的作息不是一模一樣嗎?連續假才能回老家,鄰居也都知道我除了教課外就是靠創作維生,稱之為作家也不為過。偏偏我又剛好住高雄,天啊。
王駟鐵你好好作家不幹,跑去當什麼強盜犯,你可害慘我了。
由於忙於備課,沒有注意到家裡打了幾十通電話到手機,小朋友下課之後又接到許多家長打來電的話說要退班,這下完全沒學生了。也代表著,這種種的線索,都指出我就是那名強盜犯,說不定等一下警察還會登門拜訪也說不定。
「你在搞什麼啊!」老媽在電話那一頭大聲的吼著。「那不會真的是你吧!」
「當然不是啊!你看新聞那房子根本也不是我們家。」
「最好不是你!隔壁阿春還在說,說早就叫我要看好你,現在事情那麼嚴重,看要怎麼辦。」夠了,大嬸你真是夠了,也太善變了一點。
算了,總有一天會證明我的清白,鄰居、學生什麼的就隨他去吧,反正沒有他們並不會造成太大的困擾,反倒是另一個「王駟鐵」到底怎麼從一個堂堂文人淪落成為嫌疑犯的。
我實在不懂,但那也不是我該要去瞭解的東西,照常過自己的日子就好。
他做奸犯科的能力和寫作比起來略遜一籌,事發才沒三天就被警方逮捕。雖然逃亡了幾天,但畫面上看起來精神還挺好的,有著書生氣息,活生生就是個文人,一直低調的「王駟鐵」原來長這樣。從記者口中大概瞭解,雖然他在文字創作上頗有名氣,但實際上經濟方面卻相當難熬,光靠偶而報章雜誌的投稿和比賽的獎金,在生活上還是有些困難。
當初怎麼沒想到這問題。憑著寫作真能養活自己?如果寫不出個讓人能接受的東西,那寶貴的時間還有本來就不多的金錢便都浪費掉了,到時怎麼回頭?不過也還好沒想這些問題,不然永遠恐懼著背後的憂慮而不敢跨出第一步,就只能像駝鳥般的過一輩子。
隨著犯下強盜罪的「王駟鐵」被補,證明我的清白之後,學生們也一一回來上課。除了寫作之外,補習費也是一項經濟來源,儘管沒有這筆收入也勉勉強強活得下去,但還是有這收入比較好一些,而且能讓小朋友們對寫作有進一步的心得,也算功德一件。
就這樣又過了兩年,在報社已經有每周固定的專刊稿,也陸續得了一些獎,偶爾到學校的演講加上補習班收入,讓我在這純樸的地方過得十分安逸、舒適,這都得感謝當時「王駟鐵」為我帶來的改變。而他當年被判七年有期徒刑,想必也沒辦法再好好創作,只能在牢裡怨嘆自己的不如意。受他影響而開始創作的我,卻正在為這一次的文學獎在做最後的修改。
雖然寫作功力增加,但卻一直沒辦法順利拿下首獎,擋在我前頭的,永遠都是同一個人─王蓼莪,彷彿她就是我永遠無法跨越的牆,只能躲背後看她不斷的接受那光榮。該死的是,她的名字就那麼巧的也是從詩經裡挑選出來的。
很快的又到了公佈得獎的時刻,儘管經歷許多公佈名次前的不安,但每一次依然都像現在這樣緊張又期待,有些事就是這樣,並不是重覆出現很多次就會麻痺的,特別是自己特別重視的事。
結果第一名又是王蓼莪!她究竟是何方神聖?一直無法超越的牆真的讓人心煩,這次決定親自到現場去接獲頒獎,以前總是請老爸老媽代為領獎,讓他們好好享受那榮耀的時刻,不過這次要親自去會會這位打不倒的巨人。
一到會場遠遠的就看到一位年約25歲左右,和我年紀差不多大的女性正被記者團團圍著,想必就是首獎得主吧,似乎相當習慣和媒體打交道。果然是沙場老將。
「這屆又是由妳拿到首獎,之前得了不少首獎的王駟鐵在妳展露頭角之後,就只能屈居第二,妳有什麼會想對他說嗎?」記者問著。
說起來也沒錯,原本的王駟鐵在停筆後,似乎我就頂替了他繼續在文壇上打拼,但在我真正得獎後的第二年開始,這王蓼莪就突然冒了出來,長期佔據第一名的位置。如果現在不是我,而是現在正入監服刑的「王駟鐵」來參賽,戰況是不是將有所改變?
想到這裡就有點懊惱,總覺得自己還是比不上另一個他。
「你也是王駟鐵?」頒獎典禮完之後她私下跑來問我這問題。原本就想來會會她,只是沒想到她更主動的先來找我。不過,「也是」是什麼意思,難道她早就知道我不是原本那個王駟鐵?
「妳認識我?」原本想問「妳認識王駟鐵?」但王駟鐵就是我,如果問的是「妳認識另一個王駟鐵?」好像就不打自招,自己搞得像冒名頂替那樣。
「你不是被關了?」原來她也知道這消息,所以才故意那樣問。
「不,那不是我。」我反駁著。
「太誇張了。」大聲一喊,她的反應大的讓我嚇了一跳。「我也叫王駟鐵。」她一臉認真的說。
什麼東西!這種原本以為罕見到不行的名字竟然瞬間變菜市場名,而且通通擠在文壇上出現?
「四年前因為要照顧生病的媽媽,所以停筆了一段時間。不過沒想到那年的比賽竟然有人用我的名字參賽,還拿了第三名。」她像是在回憶般說著。「而且還陸續的在各報副刊都有投稿,我都看傻了。」
別說她傻了,我也傻了。妳爸媽好歹也給妳取個女性一點的名字吧。
等等,這樣說來,現在正入獄服刑的「王駟鐵」根本就不是記者口中的那作家嘛,還說什麼光靠寫作的微薄收入不夠花用所以才犯下搶案,根本是亂扯一通,現在流行亂放消息不用負責的就對了?為了這強盜犯害我被誤會好一陣子。
「這剛好也是你的本名,那我也不好說什麼,原本還以為是有人假藉我名字,好讓評審在第一印象加點分。不過現在看來只能說真的一切都太巧了。」她說。
行事低調,想法也似乎很豁達。
「既然你已經這樣闖出自己的名號。」沉默了一回:「和我一樣的名號。」接著笑了一聲。「那就彼此再加油吧,不過我可不會讓你的喔。」她眼神堅定無比,像是為了再一次鞏固她的地位。
互相鼓勵之後,各自離開了會場。
看著寫著「王駟鐵」的第二名獎狀,心裡頓時覺得好複雜。
究竟是「名字」這東西代表了「人」,還是「人」去塑造「名字」這東西的形象?為了這名字自我放肆的過了好一大段荒唐的生活,也因為這名字有了人生轉折的方向,同時也為了這名字招惹了一堆誤解。而這「名字」卻因為我的努力,使得原本讓它發光發熱的主人不得不另起爐灶,用了筆名再次打下自己一片江山,同時也打造了一面等待著我跨越的高牆。
而牢裡的王駟鐵啊,到底真的是你犯了搶案,還是剛好又是另一個王駟鐵害你入監呢?
最後感謝老爸,將一生的精力灌注在這個給了讓我峰迴路轉的命運之名。
駟驖孔阜,六轡在手,
之媚子,從公于狩。
奉時辰牡,辰牡孔碩,
公曰左之,舍拔則獲。
遊于北園,四馬既閑,
輶車鸞鑣,載獫歇驕。
好名,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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