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少見到要命的名字,竟然這世界上有人跟我一模一樣,光名字相同就很不可思議了,竟然連姓氏都一樣。這同名又陌生的達官貴人真是我生命中的一道曙光。
「原來你家兒子整天待在家裡是在寫文章啊?」某天隔壁大嬸談到我的時候口氣變得非常不一樣。
「他哪會寫什麼文章?」老媽口中帶著不屑,其實她並沒錯,我哪會寫什麼文章啊,小時候要交的作文好幾次都是叫老爸幫忙代筆才有辦法如期完成。這之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唉唷,妳不要謙虛了啦。」我不知道窗外這時候發生什麼事,只聽到老媽說著:「那只是剛好同名同姓而已啦。」
「妳家小孩名字那麼特別,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有人跟他同名同姓。」口氣十分噁心繼續說:「我以前都誤會他啦,歹勢歹勢。」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
吃飯時老媽帶著疑惑的眼神,肯定是為了鄰居所說的事而不停的打量著我。「這真的是你寫的嗎?」遞了張報紙給我。
這是某時報裡的副刊,正刊登著該報所主辦的文學獎得獎作品。從今天他們的談話大概就知道我的名字一定出現在這裡面。將目標鎖定在「王駟鐵」上,快速的瀏覽。果不其然,就出現在首獎作品的最上頭。
也就是那個救了我的同名陌生人拿了這文學獎的第一名!
還想不到什麼說詞來將這豐功偉業加注在我身上,於是默默的點了個頭。
她似乎還無法相信,這個整天宅在家裡無所事事,什麼工作都做不好的兒子竟然一夕之間成為大報的文學獎首獎得主。對我從不使臉色的老爸,這時臉上也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彷彿更確認自己對兒子的教育方式是對的,大大減少了他心中的疑慮。
從此以後,所有人對我的態度全都改變。
「我女兒常常看那副刊,說有認識的人得了第一名,她興奮了好幾天,一直說要找你家兒子聊聊耶。」不好意思喔,你家女兒是哪位?
「沒那麼好啦。」老媽您就別客氣了。
「她還常說喔,不只這次,之前就已經在很多比賽中得名了耶。」隔壁的妳女兒是不是也跟我一樣整天打電腦逛網頁呀?
「我也是妳講了才知道啊,之前還以為他一直在房裡打電動咧。」接著就聽到老媽豪爽的笑開了。
但總要做一下防範,如果那個「王駟鐵」太出名,讓這些歐巴桑看到他本人的話,恐怕日子會比以前還痛苦。
上網查了一下,的確有不少筆有關「王駟鐵」的資料,慚愧的是裡面沒有半筆是屬於我的。內容也都是和寫作相關,只是沒有像這次有那麼高的曝光率。想必和我一樣同是文質彬彬的好青年。不過有這樣傑出的表現,本人卻出乎意外的低調,除了相關作品之外,完全找不到有關於他個人的資料。
這樣正好。
生活變得更加悠然自得。沒有人來囉嗦我老是窩在家的行為,老媽的態度也有極大的轉變,雖然很不習慣,但還不賴。為了裝得更像,特地買了打字時會發出聲音的機械式鍵盤,這樣打電動時和網友聊天時,他們一定認為我信手捻來又是一片文采吧。可惜電話給換了,不然那些狐群狗黨說不定又狂打電話巴結我了。
王駟鐵啊王駟鐵,好個王駟鐵!
我開始厚著臉皮跟老媽要些錢說要去買書,她也給得挺樂的。也許經過她的精打細算後認為這是超賺的正投資報酬,撇開錢的部份不談,光是鄰居多日來不停的巴結,都快讓她飛上天了。而我也只是去舊書攤用極便宜的價格買了些看起來很厲害的書,差額就一個人拿去喝酒吃好料。雖然有時會想起以前和那群朋友在一起言不及義的快樂時光,但一想到他們背後是那樣現實無情,決定還是獨樂樂就好。
另一個「王駟鐵」並不輕易在人前露臉,不過既然用著大文學家的名義招搖撞騙,難免多少有人會和我談起這方面的事,比如最欣賞哪位作家啊、對哪些文章有什麼看法啊,又或者是逮到機會就叫我寫些東西給他們,這不就糗大了。反正買了不少書回來,況且整天待閒著在家也是一件痛苦萬分的事,就找用這些書來打發時間,順便對將來可能發生的狀況做準備。
從幼稚園到大學畢業,從沒有把一本書完整看完過。連幾乎全部都是圖畫的兒童繪本我也沒有辦法一次翻完。手邊這些文謅謅的書,看了就讓人頭大,真佩服能以抱著這些書、閱讀這些文字為樂的人。
第一天,翻了兩頁就投降。繼續上線玩遊戲去。
第二天,應該沒辦法讀下去吧,算了。繼續玩遊戲去。
「小鐵,隔壁阿春的女兒拿了一些她寫的東西說要給你看,給她一點意見。」老媽隔著房門,像是在請示皇帝那樣的說話。
星期六早晨正好眠,怎麼有人會一大早就破壞氣氛的要求別人看她寫的東西啊,文人們是不是腦袋都不太正常?
不對。我現在可是大文人,所以應該要跟他們同流合污一番才對。開門了一半,看見老媽一臉笑咪咪的端著早餐,同時背後就躲著那個阿春的女兒。
什麼鬼啊。馬上把門關了起來。
「你們等一下再來,我現在正有靈感。」房間裡整個宅男樣,亂七八糟,地上也一堆衛生紙,這要是讓我頭號粉絲看到還得了。
房間整理得差不多,特地將之前買的書放在最明顯的地方,亮著檯燈的書桌上也擺著一本我從沒看過的書。
的確有點像作家的房間。雖然並沒有親眼見過那種房間,不過大概就是這樣子了吧。於是下樓和老媽和阿春的女兒打招呼。
還沒走到客廳就看到除了她們兩個之外,連阿春也來了,正在和老媽閒話家常。看到我就一副恭維的嘴臉說:「知名作家就是不一樣啊,想到要寫什麼的時候,可是說什麼也不能停呢。」好說好說,幾天前我還是你口中的敗家子咧。
「也不是啦,就正好靈感一來,想說快點將它呈現出來,那稍縱即逝的機會並不多見,所以才不好意思的請你們先等等了。」媽呀,我什麼時候也開始那麼做作了。
「小如多學著點,人家就是這樣才有辦法拿獎的。」阿春看了一下她女兒,我也跟著看了一下。雖然從小一起長大,但卻從來沒有好好看過她一眼,外面有那麼多女生可以把,自然就對她沒什麼注意。
「嗯。」她不好意思的嗯了一聲。接著害羞的遞出了一疊印滿字的A4紙:「能請你幫我看一下嗎?我也想參加報社的文學獎。」咦,還滿可愛的嘛。
從她手上接過這一堆東西,還真嚇人,怎麼有辦法寫出那麼多東西。我光是六百格的稿紙都寫不滿了,她竟然能寫了好幾十張滿滿的A4,太可怕了。不過可不能這樣就被震懾住。
「有時間會再幫妳看看。」印象中大師的時間都是很緊湊的,如果馬上答應她,恐怕有失我的地位。但即使這樣,還是可以看她滿心歡喜的點著頭,像是被皇上欽點的宮女。
「有這樣的兒子真是好福氣呢。」大嬸您可真會說。「有才華人又客氣,哪像我家小如,一天到晚看她在寫東西,也寫不出個什麼蛋。」接著瞪了小如一眼。她又不好意思的低了頭。
「那我先回房間囉。」可不想看這群人在這邊阿諛奉承。
「先謝謝你啦,小鐵。」這大嬸的嘴臉真欠扁。不過看在她女兒那麼誠心誠意的找我幫忙的份上,就不去計較了。
話雖那麼說,我對文字真的一點興趣也沒有,更別說這厚厚一疊的份量,給我再多時間都看不完,哪還有本事來做指點啊。真苦惱啊,所謂人怕出名豬怕肥大概就是指這種情形。
躺在床上看著這一大疊文章,該怎麼做完全沒有頭緒。不過頭都洗了,不剪不行,總要找個方法。
首先,就耐著性子把這堆字給看完吧。
大約四十張A4紙大小,假設一張能容納得下一千字,就代表這裡大概有四萬多字,似乎要把它讀完並不是件難事。有些事真的動手才發現沒想像中難做。
內容是一個女生暗戀同校學長的過程,看來應該是她自己內心的寫照,無論是出現的場景或是學校老師的描寫,根本就是我曾經讀過的那所高中。
「那怦然心動的感覺,就像夜空中運行的星星,永恆且持續的在心裡散發著綺麗的光亮。」喔唷,這就是所謂少女情懷嗎?
雖然沒有什麼特別讓人驚豔或是意想不到的地方,卻一直想繼續將它看下去。不知不覺只花不到一小時就把整篇看完,這倒出乎我意料之外。不過這過成卻勾起了我的興趣。
原來可以用這種方式把自己的生活經驗呈現出來。
像這種平淡無奇的小妹妹都能用這種單純到不行的心情寫了這麼多東西,憑我多采多姿的人生歷練,還寫不出個名堂?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得給這小妹妹一些評論,好好感謝她給我的開導。
「雖然描述事情的過程有點平淡,但那之中卻給人一種很平穩的感覺,就像每個人都會遇到的事,平凡,卻有共同的記憶。」過了三天後親自送到她家,如果隔天馬上就有回應,那也表示我太閒、太不專業了。
「不虧是大作家,講的話就是簡單扼要,針針見血。」跟妳這種歐巴桑的碎碎念比起來當然簡單俐落。
一進到這大嬸家,就看到她和女兒坐在客廳的沙發,小如一看到我就興奮的跳了起來,像是看到心裡崇拜的偶像一樣。現在的我的確是她的偶像沒錯。而大嬸聽到我的分析之後又狗腿的巴結著。
「謝謝你。」又害羞的不敢看著我的臉這樣說。和她所寫的小說裡的女主角如出一轍,既害羞又內向,怪不得只能暗戀。
「不過,太過平淡也是一個大缺點,讀完之後什麼都沒有留下,就像沒讀過一樣,如果能有些讓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就是一個很棒的作品囉。」廢話,哪篇文章不想讓人印象深刻,不過這種模稜兩可的建議可是超有用的,一方面表現出自己雄厚功力,一方面又讓對方一時間沒有辦法好好去思考,所以就繼續佩服下去。在花花世界走跳久了,這種小花招還是會的。
有了這次的閱讀經驗,像是被醍醐灌頂一般打開了任督二脈。不到兩星期就將以前買來的書都看完,也體會到一般小說的架構是怎樣安排,在持續寫作的過程中也增加了文章的廣度和深度,熟能生巧就是這樣。
在第一部十萬字的小說完成時,想起當初扭轉我命運的「王駟鐵」所投的文學獎,或許是讓這部小說一飛沖天的好舞台,也是讓我一展長才的好機會。只是我到底該用「王駟鐵」這名字,還是用他人名義呢?如果用本名,得獎後也只會被認為是另一個「王駟鐵」,儘管現在周圍所有人早就認為那個人就是我,可是我知道那並不是,如此一來豈不平白讓他得到這榮耀,但如果用別人名義,又顯得有些多餘,別人也不知道就是我寫的,到頭來可能白忙一場。
最後決定還是用我的本名來參賽。至少這次實至名歸,就是我本人所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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