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話 恩與義
「怎麼回事？居然還勞煩刑警局的包局長親自來拜訪？」趕到大門的李忠全不悅的問著。
「司令，包局長說余克明局長涉嫌殺人，要進司令部裡面抓人。」一名門衛語帶輕蔑的說著，單從這小兵的語氣聽來，便可知軍警之間的芥蒂，並沒有隨著紅色自由日的合作而沖淡，反而當天警察的人牆被民眾衝散的畫面，讓軍方基層也跟上級一樣，更加蔑視警察。
「你用這啥態度跟長官說話！」其中一名刑警吼叫著，不過隨即被另外一名西裝筆挺的刑警揮手制止；制止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上司包國志局長。
「李司令」包國志壓下憤怒緩緩的說道：「根據可靠線報指出，我們相信殺人潛逃的余克明，現在就在司令部裡面，希望李司令配合我們，協助我們緝拿在逃的兇嫌。」
「呵呵」李忠全冷笑了兩聲，「包局長這玩笑開大了吧，余克明現在是國安局長，你要找他應該去國安局，我看你來這裡，不是想來找人，而是想來找碴！」
「有人看到余克明晚上七點左右進入司令部，一直到現在都還沒出來，哼！李司令不是想徇私吧？」擔心余克明趁機開溜的包國志，這時候開始加重語氣。
新仇舊怨催化下，直率的李忠全火也起來了：「其他人或許不熟稔學長，但我和他共事超過十年了，他會不會殺人放火我比誰都清楚，你說我徇私？我倒認為有人借題發揮，雖然他是軍方體系出身，但現在他卻變成了你的上司，以你們警方高層的心裡，會容的下一個軍系出身的長官嗎？」
「我不想跟你囉嗦，這是拘票，你自己拿去看，你別忘了現在是戒嚴，妨礙公務的罪名我想你背不起。」包國志把拘捕令甩到李忠全面前，看也不看李忠全一眼的說著。
「包局長也知道現在是戒嚴，刑法或許你很在行，但是軍法你不會比我還清楚。」 李忠全一邊沒好氣的答著，一邊從包國志手上接下拘票，他還沒看清楚裡面寫些什麼，只看見拘票下方蓋著〝蔡長茂〞三個字的大印，他第一時間心中浮出的想法，就是紅色自由日那天，余克明企圖勸阻蔡長茂掃射民眾的場景，而蔡長茂現在所發這張拘票，一來是要把這千古罪名全推給余克明，再者正是要對所有軍方人馬下馬威，甚至是秋後算帳，這樣的念頭，讓他心中的怒火更旺。
李忠全把拘票甩回給包國志：「哼！拿著這張破紙就想亂搞嗎？你給我看清楚，這是拘票不是搜查令，司令部這種軍事重地豈是你說來就來，說搜就搜，如果沒有國防部或參謀部的許可，就算蔡長茂自己來了我也照擋。」
包國志也毫不客氣的回嗆：「我想沒看清楚的人應該是你吧，李司令，這次要不是葉世久總統被殺了，我才懶得在這邊跟你抬槓。」
葉世久死了？怎麼會這樣，各部會的閣員們，不是剛要去跟他作會議報告嗎？怎麼這拘票不是要嫁禍學長，誣告他是下令掃射民眾的元凶呢？難以置信的李忠全把拘票拿回來再看了一遍。這下真他媽的糗大了，刑警局甚至蔡長茂，應該不會大膽到用元首的死，來惡整軍系人馬，看來是真的。唉…自己怎麼不先看清楚就發飆。
「如何？看清楚了沒有，想不到打著忠貞旗號的憲兵，居然連元首死了都不知道，你們慢慢檢討吧，我沒閒工夫跟你們瞎耗，進去。」雖然心裡明知道是蔡長茂刻意封鎖消息，不過扳回顏面的包國志仍不留情面的說著，並指揮著下屬辦事。
「站住！」李忠全忽然的一吼，讓現場所有的空氣完全凝結，所有的人全都佇立在原地，軍警雙方壁壘分明，雙腳雖是動彈不得，但手卻是清一色的按著自己的配槍，這種一觸即發的態勢，李忠全都看在眼裡，此刻他了解到蔡長茂所發的這命令不僅是通緝令，而且還是格殺令，只要接下來自己或者包國志，兩個人一個明確的命令，甚至是一個不清楚的暗號，憲警雙方都要珠瓦盡碎。
「我想我說得很明白，司令部是軍事重地，不是閒雜人等可以隨意進出，不錯，余克明現在確實在司令部裡面，人我是不會讓你們進去，不過我可以提他出來，不曉得包局長有沒有耐心等？」
精於讀心的包國志，知道現在的李忠全在找台階下，而他自己也明白，要是把憲兵逼得太緊，萬一雙方真的駁火，不但人抓不到，要是消息傳了出去，國家形象就全完了，決定各退一步的他開口：「好吧，我們就信你一次，不過我奉勸李司令，千萬不要為了私情，而做出終生遺憾的事情。」
這話聽在李忠全耳裡，刺耳極了，他頭也不回的往司令室走去，他內心掙扎萬分，多希望回到司令室的時候，余克明已經走了…
「你們在這邊等我吧。」進了司令部後，李忠全轉頭對隨行進來的弟兄說著。
「司令，這樣好嗎？余克明現在是個通緝犯，你單獨進去太冒險了。」其中一名弟兄問道。
「放心，出了事情，由我自行負責。」揮退了眾人後，李忠全單槍匹馬來到了司令室，他呼了一口氣，推開了司令室的門，臉上難掩失落的表情，其實他早也猜到了，以余克明的脾氣，絕對不會一走了之，不知道如何開場的李忠全整個人傻站在門口，而了解李忠全個性的余克明，也知道他為何難以啟齒，他開口問道：
「這些刑警是來找我的，對吧。」
「這麼說來，他們說葉世久死在你的手裡，是真的了？」
余克明沒有答話，只是若有所思的低下頭。
「為什麼，學長實在太傻了，若他刻意找藉口刁難你，你大不了辭官不幹，犯不著要同他玉石俱焚阿。」
余克明搖了搖頭，緩緩伸出緊握拳頭的雙手：「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你銬我出去吧，免得連累其他的弟兄。」
「咳，要我親手逮你，我真的下不了手。」
「別傻了，確實是我犯了法，我是賊你是兵，在這種情況下，你我根本就沒得選擇，我不會怨你的。」
「我知道你根本不會逃，如果你真要跑，早就躲得不見蹤影了，哪會選擇回來司令部，你會回來，是因為你對我們這幫弟兄有情，若換作你是我們，你覺得我們會無情的替你銬上手銬？還有，前些日子我被銀行追債，如果不是你替我做保，替我奔走，我早跳樓死了，現在你居然要我親手抓你，咳…」
然而余克明自己心裡清楚，自己會回來這裡，根本是慌不擇路，不完全是李忠全所說的有情無情，但余克明尚要接話時，此刻李忠全不知道想到什麼，忽地好像有一陣靈光，打在他頭上似的頓悟了一下：如果學長不是從他手中〝放〞走，而是從他手中〝逃〞走呢？這樣學長既不用擔心陷自己於不義，而自己也不用讓外頭的刑警看見這同室操戈的笑話。
「學長，你走吧。」李忠全指著地上接著說：「司令部底下有一條秘密通道可以離開，這通道只有歷任的高層知道，學長不會忘了吧？」
「你說這些做啥，這樣會害死你的。」
李忠全並沒有理睬他，他扯下自己胸前的鍊子，遞到了余克明面前：「這金鎖片你拿著，這是我們家孩子滿月時，祖母替我們親手戴上保平安的，每個孩子都有，你拿著它去梧棲找我叔叔，他是跑船的，我會拜託他安排你離開台灣的。」
「這…」事情居然會演變成這樣，余克明真是萬萬都想不到。
「別猶豫了學長，要再拖下去，外頭那些刑警進來，你跟我一個也走不了。」說完硬是把項鍊硬塞進余克明的上衣口袋，並且拿起自己原本已卸在一旁的警棍，余克明看到這情景，哪會不明白，心中五味雜陳的他對著李忠全說：
「不行，若我就這麼走了，我的弟弟妹妹們一定會被迫害，我不能這麼自私。」
「學長放心，只要我還在司令部一天，我一定會保住他們，稍後我就會以防止串謀的名義，下令把你的宅邸包圍起來，名為軟禁，實則保護，他們不會有事的。」
此時余克明強忍下淚水，原本打算自首的他，被李忠全給打消念頭了，是阿，既然沒有後顧之憂了，為何不跑？說時遲那時快，余克明一把搶過李忠全手中的警棍，迅速的給李忠全的後腦來上一記，雖然李忠全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下，但他完全沒預料到，余克明出手如此突然，會意過來時，整個人已經成大字型趴在地上了。
正當余克明要奪門而出的時候，他停了下來，他折回李忠全身邊，取下手銬，把李忠全和辦公桌給銬在一起，滿是感嘆的說：「對不起了，學弟。」
幾分鐘後，察覺不對勁的包國志下令硬闖司令部，不過當他們進到司令室的時候，除了被放倒在地上的李忠全外，裡頭別無他人，至於目標人物余克明，早已遠遁…
-------------------------未完 待續------------------------
《創作十字路》
~文章出處~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