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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6-27 11:53:45| 人氣63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花開金銀蕊之荷花喚舊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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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锺家门,金蕊有意将自己的过去一刀两断,砍得乾乾净净 。絝是有一次,金蕊唤春华布庄的吴裁缝上门裁衣;那裁缝天生多嘴,常将坡底的街巷是非一一学给她听,从卖猪仔的艰辛惨事到花寨青楼的阿姑艳史,又说矿场大老板橡胶园主陈某陆某特别喜欢那一个香扇坠型的姑娘,争风吃醋。话未及一半,就插了一句,说水罗松二馬路有個新開麵檔,當爐的是夫妻倆,那婦人面目依稀就像是少奶奶-----金蕊含笑不語,逼急了只回說:“是嗎?我也要去看一看,世上真的有這樣像我的人?”從此這吳裁縫就棄之不用,沒有踏過鍾家的角門半步。
這种蒙塵舊事,金蕊將它收得好好的,連自己也不去碰。阿柳暗地說她遇鬼,怎不叫她心里惊流翻滾,腦中霎時停止,白茫茫一片,過去只有自己知道的,暴露在天光下,任何人都在指指點點,是在猜測她做什么私德有虧的事,不然哪有夜鬼上門之說?費盡唇舌也掩不住悠悠之口,蓋不了那一雙雙陰晴不定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探看,她到底做了些什么------七姐無意間問起,且好心的替她求了一道靈符;金蕊羞憤不已,耳邊像轟的一聲,震得四周一切聲音都沉下去,可是卻分明是光天化日,眼前种种還是往常一樣,但為何自己覺得發出的嗓音慢悠悠,連冷笑也帶著微顫:“---女人的話怎能相信?尤其是一些賤婢下女---七姐,幸虧你親口來問我,不然不知會傳到怎么樣了----”
金蕊還用得著阿柳,故當面并不聲張,有時還頗為和顏悅色,送一兩塊花布給她;阿柳喜不自胜,謝了又謝。她 适 值 怀胎,其實也無須製衣作裳,卻仍然叫親戚女眷中擅長縫紉的,上門量製,或將舊衣拆開再改,或訂制小儿襁褓衣衫,順道也替阿柳裁衣。金蕊笑嘻嘻的說:“-----鳳姑娘,幫我們的阿柳做一件,她勞苦功高,不犒賞不行呢,那塊矮瓜紫的布,還有那豆粉色印玫瑰花的,做一套高筒元寶領的衫褲,剛剛合适,”逢過節神誕,金蕊也批准阿柳回家;她是煤炭山人,雖說离坡底不遠,總是不能經常回去,如今真的是少奶奶恩典。
新衣製好,趁著炎午天气,金蕊倦极小憩,阿柳躡手躡腳的試穿衣裳----小立穿衣鏡前,她只略扣上腹前几顆梅花鈕,領子未扣嚴,微微露出頸項胸脯一片雪白,就照前照后起來;阿柳髻松鬢散,隨便挽在一邊。瞥見妝台的鏤花檀香盒子里,還殘存著一點胭脂,竟抹在手心,搽在眼皮腮邊,左顧右盼,忍不住抿嘴一笑。忽听見身后貴生笑道:“貓儿思春,打扮起來了。”阿柳微窘,一手忙扣上鈕,解釋說是少奶叫鳳姑娘做新衣裳,自己試穿;貴生端詳了一會,又叫她轉過身去,然后說:“不寬不窄,很合身呢。”阿柳忽地一笑:“是嗎?”又照了鏡子一陣子,才借故出去了。
珠羅帳子沒有拉開,金蕊躺在眠床,卻看個一清二楚,胸口只差沒气炸了,倒反而罵不出口。心里有一簇火,直燒到天靈蓋,久久不能平息。
英國殖民地時代,嚴禁買賣奴仆,雖然仍有人暗地里進行,但是金蕊不愿傷了她的賢慧之名,也不敢把阿柳發賣-----素來惡奴欺主,罪大滔天,活活打死也不必賠命;金蕊在廈門就听見這种事,越是大戶人家,越作興打殺奴仆,以示府規森嚴難犯:廈門鳳池街仙游王家,有個丫頭收禮時,扣下一盒核桃酥,那王府二太太馬上下令,剝光衣褲,綁在茅房外的紫荊樹下,以鞋底摑打其面,并燒紅火鉗,夾其十指;那丫頭痛號之聲,響遍整條鳳池街,聞者心寒。之后任由天赤身縛在那儿,不予食水,直挨到冬至當日才身亡。知悉此事的莫不譴責王家二太太毒辣,甚至還有人打算告官。
多年后金蕊零零散散地將從前听來的慘狀,半恐嚇半安慰的當著下人的面講起,暗示他們理應知足,不可太過。
金蕊打開帳房鑲貝羅鈿的鎖柜,尋出阿柳的契約,仔細翻查,才曉得她算是個半自由身,然后婚嫁須主人過問,不得擅自作主。
端午正日,梅苑開半天。鍾家早上拜過祖先,金蕊就呆在樓底偏廳慰勞自己,一桌子的酸辣小菜,馬來人醃黃瓜大蔥、馬來盞煮臭豆、娘惹粽子----來了南洋,她也學會了吃辣,那滾熱辛辣之气攻鼻侵舌,只覺得無限刺激無比爽快。她挑了一張羅漢床,身子斜躺著,挺著大肚子,那小菜一口一口往嘴里送。阿勇送粽子來,金蕊忙叫他坐下,過了半盞茶時間,她曉得自己要問什么了:“----你沒有想過要個人么?家里少個女人很不方便的。”阿勇嘆道:“哪說得上?我家無隔夜糧,又有個女儿,好人家的女人哪里肯嫁?”金蕊輕輕一笑:“你人品不差,又有手藝,只要勤勞去做,怎會沒有出頭之日?而且惜妹也有五歲大,早晚有個媽媽看顧才不會孤單。”阿勇見她說的入情入理,只好笑著不辯駁。
其實陳婆婆早一陣子,已替他說了好几個人:一個是她在唐山的侄孫女,只有年庚八字和一張相片,樣貌看來很老成木訥,年紀卻很小,才十七歲;另一個是個新寡,文冬人,年齡与阿勇相當,女紅針線,挑水砍柴,煮食烹調不在話下,即使一桌酒席也做得出來,然而手邊帶著一子一女,是個累贅。還有一個是同鄉,年方妙齡,性情也好,但就是家里還有弟妹五六個,都年紀小,須要贍養,負擔奇重。阿勇不急,有了積蓄才打算;偶爾去一兩趟擺花街后巷找姑娘,匆匆來回,也不住夜------想及銀蕊,難免有一絲愧疚。
她仿佛沒有离開過。
夜半睡夢中,他隱隱感覺到她的存在,帳子無風漾動,枕邊一縷幽香,似一只手搭在他背部;半夢半昧,有人在他髮上吹气,有時又听見廚房傳出聲響,不是貓追老鼠,而似有人燒火熱灶,頻頻走動。惜妹常說夜里有人陪她玩,阿勇只覺得無稽;后來漸漸發現蛛絲馬跡,問惜妹,她反而什么也不講。
那年他在水羅松大街會館,遇見銀蕊。她在那儿幫佣;微雨天气,銀蕊站在高凳上,以濕布抹著一頂玻璃走馬燈,窗光淡淡,映照人面,只見她眉目姣好----阿勇竟在一邊,看了許久。后來銀蕊發覺了,也不惱怒,還淺淺一笑,問道:“你是不是在對面街口賣麵的?”問得他倒有點不好意思。銀蕊反而落落大方,常到阿勇麵檔去;她手捧住雞公碗,另一只手撐著一把雨傘,站在一側,等他的麵----雨聲一滴一響,在油紙傘上斷斷續續的,是有個好玩的天女將項圈的珍珠解開,紛紛散落,化作陰雨天气里的妙韻清音,听著仿佛讓人在雨中不愿离去。
阿勇爐邊的煙气繚繞,一陣陣吻在他的手背上;他的心忽然溫暖起來,說也說不上來,有她在雨中無言的等著,似乎當天就不會白過。以后銀蕊嫁了給他,這种長相廝守的暖意,一直沒有消失;他知道回去家里,燈火通明飯香衣暖,還有一個人儿跟他過日子。他父母雙亡,她只身飄零,然后守著一爐火光。沒有朱門大院,沒有堆金積玉,也沒有仆婢如云,只是年月之河,點滴流到他們身上都覺得可貴可親,他恨不得乞求上天發還那一段歲月。
阿勇什么也不要,只希望回到當時;銀蕊抱著惜妹,撫弄這初生嬰儿的指頭,一臉的滿足,他怎樣也不會忘記。
算命先生告訴阿勇,一春歸去還复來,二春花開色正濃;他會再娶-----可是他並不愿意相信。听人說南天宮后巷 第二間茶寮的后座,有個叫做藍十二娘的,是何仙姑童身,上至九重天 ,下至十八閻羅殿,陽間活人還是冥界陰人,她都有辦法找到。阿勇給了銀蕊生歿時辰;藍十二娘微微一笑,點上三柱香,手拈起一枝未開的荷花苞蕾,閉目低唱起來。她的歌聲啞啞的,毫無甜潤順溜之感,但歌詞仿佛是說雲游天上人間,每一景皆有慨嘆,最后才唱到“尋陰女何門楊銀蕊”。
藍十二娘睜開雙眼,輕輕一笑,不語;阿勇頭皮震動,發麻,曉得是她來了。她与他對望,他忽然什么也說不出口了。藍十二娘卻先說道:“最近整天下雨,小心身子-------”阿勇隔了很久才問:“惜妹這几天睡不好,常咳嗽,白天又打瞌睡-----”對方聲音不徐不疾,如同閑話家常:“---叫常鴻嫂不要給她喝冰水,這番婆只顧著做香餅,有時還將惜妹留在門口玩,上次我說給陳婆婆帶,你又不肯,到底是老人家懂得分寸;女孩子喝冰水,身子弱呢。”絮絮地講著惜妹的事,交代阿勇留心這樣注意那樣,恍如生前語气。后來說到這句便未必是真話:“---跟這里買一道符,在屋后東北角燒了,求個家宅平安。”阿勇點頭,心里半信半疑。藍十二娘雙目閉上,复又睜開,手上那朵荷花已然綻放;銀蕊走了。
他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金蕊一直圍繞著續弦的問題打轉。還特地叫阿柳在廳堂侍候,遞盞送盤,上下走動個不休;又說阿柳今天的抓花髻梳得好,又贊她身上衣裳色澤鮮艷,也不忘強調阿柳的手腳勤快。阿勇頓覺拘謹,臉上照舊帶著笑。金蕊剝了個粽子,替添了杯茶,趁机壓低聲線:“他們都說下個月是好日哩》”他笑道:“太快吧,老實說,我自己也不一定----”金蕊沒有讓他說完,就長篇大論的發表對婚姻的看法,大量從親朋戚友堆找例子尋証明;曠夫怨女耽誤青春已是惹人閑話,喪偶不續,更加不該,她說是看了多少人老大孤僻,性情大變,旁人難以親近-----反正都是她的道理。
夜里阿勇一直感到銀蕊躺在身邊。
像往常一樣,她臨睡前總要燒一盤蚊香。
他嗅見蚊香味,俯下身去找,也沒有看見什么。
仿佛感覺枕畔有個人在轉側身子,一動就察覺到了。
明知道一翻身過去,必然看不見她。他選擇靜靜地听著黑暗里的聲響。有時在睡夢迷糊中,隱約有 人把被子蓋在他身上,想叫她,卻敵不過睡魔,合上眼睛,沉沉的走如無光無聲的世界。可能在半醒之時,還有机會瞥見她的一角衣衫。
從金蕊那儿回來的當晚,阿勇夢見銀蕊,
她坐在床沿,穿了一身紅,房里點起無數燈燭,照得牆壁火影輝煌。他叫她的名字:“銀蕊----”她把頭上鳳冠除下,然后一一的將霞披解開,流蘇瓔珞一件件剝下,再鬆腰帶,紅羅裙一襲脫掉在地-----銀蕊拾起疊好,雙手捧著。阿勇又一次喚她的名字。銀蕊平靜的說:“還給你。”他問她為什么,她沒有回答。燈燭一下子暗了,一片黑漆漆。房里只回響著阿勇叫她的聲音。
“下一次生個儿子吧。”銀蕊抱住惜妹,圍著一屋子的婦人們,笑嘻嘻地對她說。阿勇替女儿取名,其實是疼惜的意思;即使是賠錢貨,他一樣歡喜。
還以為他們會一直守著過活。等待一個個未來的希望,像所有的柴米夫妻,共患難同歡樂,互看彼此的頭髮變白,一起衰老。
他再度到南天宮后巷的茶寮,只見后座已鎖上;茶寮老闆說藍十二娘已出埠外游,要三個月才回來。阿勇心里有千万個問題,突然沒有了著落,空撈撈的,站在太陽下,金色光憧從頭頂罩下,熱得他近乎麻木,什么也想不來。
眾人照舊看見阿柳在鍾家,据說她出嫁一事,倒不見落實。
不久,金蕊生下一個女儿,貴生親自取名為玉蟬;有人說那女嬰剛出世,屋外竟是一樹蟬聲;這說法也不知是真是假,就一個一個傳開去,听的人無不嘖嘖稱奇。

台長: 宋宣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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