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公民的心靈武裝
文／陳穎青
台灣如今真有這麼崇高的理念，值得我們把所有持不同意見者，即使親如家人，也要視為寇仇嗎？
本報一向自許是出版業專業報，一年半來我也努力遵守這個原則，不談出版以外的事。不過本期大概要破戒了。內容可能跟產業沒啥關係，但還好，還是跟書有關。請大家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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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這場選舉，我們看到夫妻反目，兄弟成仇，朋友親人惡言相向，顏色成為至高的象徵。未來的宗教史應該記下這一筆，人類有祖宗崇拜、單一神崇拜、萬物有靈崇拜，現在又多了一種，叫做顏色崇拜。整個台灣社會回到蚩尤時代，藍綠為疆，彼此仇讎。
許多人已經警告了這個現象，也批評了不負責任的族群操弄，不過似乎沒有任何效果，民粹訴求反而變本加厲。因此我想從另一個方向來談。
我建議大家思考一下，如何做自我的精神武裝。隨時檢查一下你的感性心智是否已經被操縱了。
如果感性心智被操縱，我們能夠憑一己之力發覺嗎？當然可以。感情被綁架只是讓我們忽略理智，並不代表理智就失去能力。你還是可以做簡單的算數，例如計算一下你所狂熱、崇信的偶像，和你的親人朋友，兩者跟你的親等距離。
一等親永遠比二等親更親──民法親屬篇是這麼說的。
漢族社會一向以親緣關係做組成的基礎，「親親為大」，你如果連自己的家人都不愛，而奢言你是愛一個更偉大、更崇高的理念，台灣如今真有這麼崇高的理念，值得我們把所有持不同意見者，即使親如家人，也要視為寇仇嗎？
在孔子的時代，漢族社會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的，現在呢？我們竟然把理念激發成情緒，並把情緒轉化為仇恨，無遠弗屆地撥弄台灣每個家庭、鄰里和親友。
政治真可怕，有人這麼說，不過我覺得根本的原因其實是，人性真脆弱。我們是如此輕易就會被有心的操弄者，操縱我們的意向，控制我們的情緒，左右我們的行動，而我們還沾沾自喜，以為自身所做所為都是出於理性判斷，都是自由意志的選擇。
因此我要推薦一本書，「誰在操縱我們」。
http://www.owl.com.tw/bookpage.php?book_id=71
（先聲明，這本書是敝社出版的，你應該用更苛刻的標準衡量我的意見，以免被我操縱。）
這本書告訴我們，人類的心智多麼容易就會受操縱，被誤導。小從逛百貨公司，大到參加極端教派的佈道大會，你知道中央情報局如何佈置審問室，以便「突破嫌犯心防」取得口供嗎？你知道希特勒如何規畫勝利大會，以便集合國民總意志，支持他展開侵略戰爭嗎？
〔希特勒〕徵召天才建築師施佩爾（A. Speer）建造更能鼓動人心的舞台。在場地四周，以每十二公尺間距排列防空探照燈，這些龐大光束射上六千公尺高空，隱入蒼穹，根據施佩爾的說法，「那種感受就像是一間廣闊的房間，光束就像是龐大的柱子，撐著聳入天際的外牆……這是大教堂之光。」（見中文版一四八頁）
這個設計，成功得連建築師自己都被迷惑了。他在自傳裡說，參加大會時他對希特勒的演講深感佩服，可是多年以後他有機會重讀那些講詞，卻完全無法理解，當年那些激烈的言論，怎麼可能會讓他產生深刻的印象。
「希特勒之流的獨裁者，便是運用這種技術來籌辦政治集會，表達了最激烈的言論，他們唯有依賴壯盛場面和公共集會，才能讓擁護者向集體使命輸誠。」（中文版一四六頁）
你覺得我在影射某個正在集結政治集會的陣營嗎？不。我影射的包括群眾大會技術精良的綠營，也包括邯鄲學步頗有成效的藍軍。
而更可怕的是，我沒有看過任何評論，提到公眾集會對自由人心靈的扭曲，以及對個體意志的的掠奪。甚至我看過的評論，反而竟是對雙方陣營操縱現場情緒的能耐，給予激勵性的比較（某黨較強，技術精良，某黨較差，急待培養能夠操縱現場的人才……）。
「羅馬統治者藉著公共集會宣示自己仍然擁有絕對力量，掌握生殺大權……他們深切了解這類競技場合的強制力量，因此在選舉年會禁止舉辦羅馬武士競技。」（中文版一四三頁）
人的情感是脆弱的，幾乎不設防的，很容易就會被操縱的，每當心理學、神經學以及認知科學上出現一種新發現，影響力產業磨利本身技術的能力，便會向上躍升。從商業賣場、廣告公司、媒體人物、政治事業到宗教大師，每一個地方都在覬覦我們的心靈。
期待政客憐憫，不要利用人性的弱點對我們施以操控，這大概是不切實際的幻想，我們最好自行武裝，認識當前商業、文化、政治、宗教領域如何操縱我們的技法，這恐怕才是當代公民心靈武裝的第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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