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聞李安要拍《變形俠醫》(The Hulk),有點驚惑。從中式龍虎的輕盈到西方巨怪的暴烈,這位華人導演難道真想來一趟切切底底的「變形」?
變形,需要實驗。在《變》的開場儀式中,一幕幕科學實驗的片段、一個個實驗報告的特寫、一件件實驗工具/儀器,似乎準確無誤,但插入了實驗室猴子的驚惑表情,又像是先向觀眾們備案:這確實是一部實驗,成功的當然可喜;失敗了也不過是「兵家常事」。故疑惑對於導演與觀眾亦屬正常現象。
《變》在影像表現上的實驗,最突出的應算是其刻意的畫面分割。同一場面,同一時間,有時甚至被劃分成四、五個空間,同置於大銀幕上,有點像漫畫的單元分格,但卻能將分格隨意挪動。一場追逐戲,畫面分成多格,一格天、一格地、一格人……人物們固然在指定的空間進行追逐,觀眾亦同時跟隨著一個個分格追逐影像,有時分格被挪開,然後又再插入另一分格,最後所有分格或散開或整合,回歸原始化的影像。實驗完畢,影像與劇情似乎經已進化,但始終回歸原始命題。
人類為了提升生活素質/身體機能而作出各式各樣的試驗,是遠古至今的必然現象,人類也就因此而進化、演變。有了各樣知識的根基,進化/演變變得更系統化、理性化,似是精確,但又未免忽略其他原始基因。那麼在積極向外求取進化方法/工具同時,是否應先關注一些原始的內在元素呢?這次「變形實驗」除了是一項向外探索的表現性實驗,亦是一次通向內在的實驗式探索。記得《臥虎藏龍》結尾時玉嬌龍投身山下,沒入一種純粹的平靜之中,尋得「自由」,而《變》亦延續了這種對「自由(的定義)」之追尋。變形俠擁有強大力量後,可以飛越峽谷荒漠,是一種自由;憑藉這股神奇力量,無心/刻意地釋放內在的怒火,亦是一種自由。但相信世上沒有太多人擁有如此強勁的力量,像變形俠一樣飛天,更無法阻擋子彈,飛越死亡的幽谷,而且變形俠亦非萬能,最終也難逃被擊敗的命運。實驗(再一次)証明:人,面對外在(群體)力量,畢竟是脆弱的。
解決問題,人類總有千萬種聰明方法,但「聰明」卻常常成為人類的缺點,把題目複雜化,反而失去「本性」,弄巧反拙。軍方為擒變形俠,出動戰機、坦克,上天下海,亦只是白費子彈,反而變形俠看見自己的侶伴,便馬上打回原形。看來,在現代社會中,科學的理性與軍隊般的秩序,並不能完全治理群體,至於個體,更不能切切底底的在理性與秩序之下「進化」。
實驗,既為發明,亦為發現。李安除了研製「變形」的方法/工具,亦不忘藝術創作的原始命題──對人的關懷,既向外開拓,亦向內探尋。實驗成功與否,還得看全球觀眾的判決,但能拿出勇氣「變形」,還是值得鼓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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