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庸置疑的電影”告白”是ㄧ部很棒的電影。演員和導演都出色。有一些片段,我們還是看得出導演前一部”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中的風格。相對於那部電影繽紛的色彩和快速的節奏,告白這部電影只有陰沉灰色和白色,還有令人喘不過氣的壓力。電影內容主要是由一樁殺人案,然後引發了另外3件殺人案件,電影沒有故作玄虛,拐彎抹角的讓你猜誰會死、誰殺人。電影只是由五個人的角度,在五個人分別的告白當中像脫軌的列車,不斷的加速往前。是的,電影中有五個人都做了告白,有殺人犯,也有被殺害的受害人。對觀眾而言,他們似乎是對觀眾做了告白。似乎透過他們分別的告白,我們可以客觀的目睹一切事件的發生經過與原由。其實不然,他們都只是對自己做了告白。因為對於自己的靈魂當中的黑暗面、醜陋面,其實只有自己才是最忠實、清楚的觀眾。而我們這些觀眾,只是不小心經過,然後目瞪口呆的路人。
電影一開始就告訴我們一件事情,兒童和青少年最有力的保護或甚至武器,其實不是殺人用的兇器,不是家人朋友,不是老師、學校,更不是父母。真正可以保護他們的,甚至可以讓他們利用來犯錯、犯罪的,就是法律。青少年、兒童不管犯了甚麼罪,最多只能保護管束。而當這樣的法律成為青少年的犯罪的武器,社會賦予他們的幾乎是神一般的力量。因為他們可以決定誰可生、誰需死。當A少年說出要讓所有的平凡人,見識到他的偉大,他便已經將自己神話了。而神做的事情,沒有對錯的論斷。自然,他也沒有反省的必要。當他自己是神,那生又何歡,死又何懼?因為神是超越生死的。當他計畫最後一樁殺人案件,對受害者而言,是死亡。但是對他而言,則是不朽。
相對的,共犯少年B則是將自己魔化了。本來像個螻蟻一般活著的少年B,對世界最後的一點信心,一點愛,都因為被少年A的利用,而消失殆盡。原來,他所跟隨的對象,其實只是個邪惡的魔鬼。對少年B而言,當神已經不存在,而且他可以完成魔鬼都做不到的事情,那他是否也是個魔鬼?如果他是個魔鬼,他就是死了。因為只有魔鬼能以沒有生命靈魂的方式存活著。當他的母親和白目的老師,幫助他證明他已經死了,他便只能以魔鬼的方式活著。
這樣的兩個角色,被充滿復仇心理的女老師操弄著。然後一步步走向毀滅。這兩個小孩是否真的如此該死嗎?如果沒有女老師的操弄,這兩個人有可能可以重生嗎?如果沒有這個女老師,最後的大屠殺,是否就會成真呢?如果成真了,有多少人可以原諒少年A呢?如果他是社會制度下,失能的家庭下的犧牲品,那他手下的犧牲品又算甚麼呢?他們只是副作用、只是不小心的正常損失嗎?這樣的問題,沒有人可以有一個回答,而不冒犯到任何人。
片尾,少年A從自己設立的舞台,神的舞台,跌落。他掉落的不是人間,而是他參予打造的地獄。他這時候的痛苦,比少年B還要慘。因為魔鬼不怕下地獄。只有人下地獄才會痛。當神變成人,他才會重生。只是,這重生的代價,需要他自己毀滅他所信仰的、所奉獻的一切。並且背上所有的罪惡。而背上一切罪惡與痛苦的少年A,此時的重生又有何意義呢?這樣的疑問,也就是女老師最終極的復仇。
在這部電影中,可以說沒有一個好人。道德上來說,每個人都犯罪。共同霸凌殺人犯的同學們,都在逼迫別人。雖然他們自認出於正義,但是卻從霸凌排行當中獲得變態的快感。少年B的母親,雖然出於母愛的天性包庇自己的孩子。但是同時傷害喪女的女老師、不尊重受害的生命。也因此,進一步將女老師推向極端的報復心態。而一心報復的女老師,雖然沒有動手殺人,但是卻硬生生的磨滅掉自己的人性,冷眼看著許多人走向毀滅。這當中所有的人物,在電影最後,我們幾乎已經無法判斷到底誰比較殘忍、比較邪惡。或許,當某些界線被跨越了,道德便已經模糊了。
我不知道如果電影中小女孩的死是真實的社會案件,會有多少人覺得少年A和少年B是可以被原諒的。可是就算他們都被原諒了,可能仍然無法阻止少年A變態殺人的心態,也無法阻止少年B的崩潰。因為被原諒本來就是少年A預期的,而且他的目的是要被注意,被神話。能夠全身而退,只會強化他這樣的認知。相對的,被原諒,則是少年B道德價值觀因矛盾而崩潰的動力。某種程度來說,女老師對少年A所做的只是減少少年A對世界帶來的傷害。對少年B,則是加速他必然的崩解。從這個角度,我們再來看保護兒童青少年的法律,這樣的法律,到底幫助到誰,到底傷害到誰呢?尤其是面對少年A這樣拒絕自己生命的存在與必要,他眼中的凡人們,要如何以人的方式和角色,讓他有對人感同身受的同理心、讓他能夠對人懲罰有所感受呢?再一次,這又是一個無法面面俱到的問題。不過電影最後,女老師對著少年A說他重生了。我不禁感觸,這一個報復,竟或許是讓少年A重生的必要的道路。如果,只有體諒與原諒,誰能讓少年A像嬰兒出生時的無助的痛哭呢?如何讓一個心已經死的人,重新活起來呢?少年A片尾痛苦的痛哭,不禁讓我有一種無奈又痛心的快感。畢竟,他活起來了。
之前有過另外一部討論兒童青少年犯罪的電影:心靈鐵窗(Boy A)。電影裡也有Boy A和Boy B。不過這部電影中的Boy A則是改過了、認錯了。只是想有一個重新開始的人生。但是,被發現犯罪過去的BOY A卻無法得到原諒,被所有人判離。甚至被私刑所追殺。因而最後選擇以結束自己的方式重生。當我們比較了兩部電影,我們便可以發現這樣的事實,不管年紀的大小,對於每個人面對自己充滿罪惡的黑暗面、醜陋面,其實都只有當事人才看得最清楚。或許我們可以幫助他們看見自己的錯。但是,旁觀的我們,永遠無法代替當事人認錯、代替當事人原諒他們自己。如果不能體認這一點,不論是懲罰或原諒,我們永遠無法避免這兩部片中的悲劇在現實當中不斷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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