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如此高調的向名牌宣示熱愛,我想,鐵定又有一堆人要在我背後射箭、咒罵──敗家女!卡奴!紙醉金迷!奢華!愛慕虛榮……
沒關係、沒關係,關於愛這種情感是很微妙的,不是別人三言兩語的禁止,就可以理智克制的,越是要有雷霆萬鈞的反對,才能夠激發出越強烈的愛。
我超喜歡名牌!
喜歡囂張跋扈的炫燿,也喜歡內斂的低調奢華,喜歡精緻的手工標榜,也喜歡名牌背後所積累的百年品牌精神。
百年欸!一個品牌事業的建立能夠十年、五十年、百年……代代相傳的被持續經營下去,那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情。這當中也許曾經輝煌,也許經營路線遭受危機挫折,輾轉被他人併購,甚至是窮途末路的沒落衰敗,然而當它走過黑暗,在醞釀沉潛後又重新綻放光彩,如此堅毅的品牌怎麼能夠不被人崇拜?也難怪乎隨便一件商品,動輒就是幾萬大洋的淪陷,也難怪乎,那些名媛仕女莫不熱衷於追逐,因為,它,真的值得。
第一次聽到名牌是在大四那年,我隱隱約約的從隔壁班同學口中聽到LV,天可憐見,當時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麼鬼玩意兒,端賴我善心大發的同學苦口婆心的告知我何謂LV,我才勉強的裝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喔!原來它是名牌。
其實,我內心還是很困惑的,一度懷疑它是什麼新的流行詞彙。我是名牌阿傻,我一點都不否認。
真正接觸到名牌是因為工作。
那一段難得的工作經歷,徹底的拉開了橫擋在我面前的天鵝絨般的簾幕,啟蒙了我對名牌的認知,在此之前,我怎麼也無法想像光是一條絲巾,竟然足以花掉我一個月的房租。
一個月欸!而且只是一條輕薄的絲巾,拿來當抹布都嫌單薄不紮實。乍聽,我還以為主管是在唬弄我,然而上頭的標價卻血淋淋的提醒我這個事實。好吧,我真是一個村姑,從來不知道金字塔頂端的人是怎麼去從事消費這種活動,對於消費型態是屬於夜市族群的我,這下子真是大開眼界了。
名錶、精品、酩酒,我的工作內容就充斥在這些價值不斐的玩意兒裡,一開始我跟很多人的認知是一樣的,就是認定那是一種罪惡的拜金消費活動,那是騙錢的玩意兒,大伙兒所從事的工作內容就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渲染它的奢華,好讓那些有錢人掏出錢來。
老實說,我一度覺得我是騙徒的成員之一,我在設一個美麗的陷井,好讓更多的人跳進來。
每當看見同事裡有誰抵抗不了誘惑,也砸下重金跳入了華麗的陷阱,我總是在心裡哧笑──白痴喔,自己畫的餅竟然還自己吃了!蠢蛋一枚。
然而直到我參與了某次的商品拍攝,我才發現自己想的有多膚淺。
當時的我只知道一味的去執行,企劃書怎麼規劃,我就努力的去執行這些活動,要高調就努力喧嘩,要紅火就抓住每個渲染的機會,我從來沒有去想──為什麼?因為我是隔著一個安全距離去看待我的客戶、我的商品的,我認為它有毒,我怕我自己也中了這種華麗的毒。
替商品拍照是很麻煩的,尤其是如此昂貴的玩意兒,一個小不心,那種損失不是我們這種領死薪水的小角色可以負擔的,所以每個人總是神經緊繃,深怕有那個圖謀不軌的笨蛋吃錯了藥,大伙兒就吃不完兜著走了。那天拍攝完畢,我被點名護送商品回家。我的媽呀,不就是幾條錶帶,竟然也高達我一整年的薪資所得,而我還得小心翼翼的護送它回家,我主管甚至語重心長的要我有拿出性命來保護它的決心。
呸,心裡超不爽的,姑娘我的性命豈是這幾條錶帶可以比擬的!就算是生養我的爹娘,我都沒這麼卑微的去伺候。但是,不爽歸不爽,我還是沒人格且心驚膽戰的把東西送了回去。
事後,相片出爐了,我連看都不想看一眼,冷漠的待在我的位置上,倒是我的主管前輩們紛紛湊上頭去,迫不及待的觀賞這次的拍攝結果。我聽著他們的討論,從一開始的不以為然,漸漸的,我開始替我的主觀想法感到汗顏。
從燈光、角度、擺設,還有商品本身的設計精神、切工、鑲嵌……我的職場前輩們非常認真的從多個方向在思考這一季的新品價值,思考著我們的商品攝影是不是有把這個主角的優點徹底展現出來,包括它所蘊含的精神,他們認真的在討論,不單是因為它的價值,還有它所存在累積的百年精神,他們是打從心裡尊重這件商品的存在,打從心裡的去揣摩、分析客戶的心理,而我,卻像是個賭氣的孩子,那麼的無知可笑。
公關是什麼?我問我自己。難道就只是辦辦活動,寫寫新聞稿,偷偷的跟昂貴的精品沾上點光?天啊,我好可笑喔,我竟然這麼褻瀆我的工作。我這個連一張商品相片的好壞都判讀不出來的傢伙,有什麼資格去說商品的不是?有什麼資格去說客戶的傲慢形象?當下,真的羞愧的無地自容。
我翻出了所有的結案報告,然後重新去讀公司所服務過的客戶,去認識他們的歷史,然後,開始被感動。
手工是什麼?只是一種單純的技藝嗎?不,那是一門藝術,是歲月累積的成果,不是隨隨便便的縫縫補補就可以成就的精神,那是經過虔誠膜拜的聖品,在每一雙飽涵歲月痕跡的雙手之下,一點一滴的被創造出來。
一隻名筆的好壞,經過了多少次的測試?一只皮件的完成,歷經了多少的手續工程?捨棄了多少的犧牲?如果只是因為它的高單價而去抹黑它,這未免太卑劣。
我知道,我不能只看昂貴的價格而去唾棄它,而是要去尊重它的被完成。我可以不去追逐它的美麗身影,但是,我告訴自己要學會欣賞它的問世──這份尊重不單是對它,也是對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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