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歡看日劇,喜歡那短小的十多集裡,所帶給我的震撼。那樣的力道剛剛好,總是恰到好處的敲進我的心坎裡,然後留下叫人反覆玩味的餘韻。
『向牛許願-愛與農場』是一齣講述北海道酪農的戲劇。
日劇很棒的地方是透過鏡頭的角度,讓我們認識各種行業職場的人生百態,然後拉出這些平凡小人物的生活故事,使我們從中獲取感動的點滴。
透過身為牧場主人的固執酪農、肩負繼承重任的酪農之子、以及來自都市年輕實習學生的三個面向去交互衝擊,然後激盪出這個農場故事的豐富,看著裡頭的喜怒哀樂,我好幾次傷感的熱淚盈眶。
滿山遍野的牛羊,擁有一大片土地的牧場主人是多少都市人羨慕的角色,但是,深入了他們的生活後發現,原來成就酪農事業,他們所要犧牲的竟然是那麼多。
這個行業並沒有如外界想像,爲牧場主人賺到大筆豐厚的獲利,反而是身為酪農的他們必須很艱困的透過勞力去勉強維持經營,儘管如此,持續的信念卻很堅定。當然,你可以說這只是一個角色形象的設定,但是,卻也間接在告訴我們這些門外漢一種堅持的可貴,他們想的其實簡單,就是要守住這個家,留住這個小鎮。
從牧場主人的身上,我彷彿看見了故鄉的父親身影,那個在果園裡終年忙碌穿梭的身影,扛著肥料,在一顆顆果樹旁灑下滋養。
我的父親是個果農,還沒能考慮過自己的未來與夢想,就宿命的和母親婚嫁,然後繼承著爺爺留下的果園,供給著一大家子的生活。當姑姑、叔叔各自成家後,爸爸依然守在故鄉繼續為我們這三個小孩的生活繼續努力著,這一路走來,長達四十多年的青春歲月,他的人生大好的階段都奉獻給了家裡那座山坡上的果園,用勞力換取生活的必須。
當年歲越來越高,我們苦口婆心的勸他不要再那樣的勞累,可是,他已經無法割捨這片果園了,依然日日早起上山,做著那些永遠都做不完的農忙。
我常想,我父親是不是已經被這些果園所制約了?
但是透過這齣戲劇,我明白,那是一種想要永遠守護下去的堅持,就算是拼了命也想要繼續下去的一種心情。
身為酪農之子的高清水高志,從小肩負著繼承的重責大任,在他還年幼時,看著第一頭豢養的小牛無助的死去,他難過的痛哭,可是父親卻厲聲的斥責他──小牛不是寵物,牠只是經濟動物!
這對一個孩子來說或許很殘忍,可是,對於將來成為酪農繼承人的高志來說,這樣的殘忍是必須的,他不能優柔寡斷爲小牛的死去哭泣,因為他該作的是要用更多的心力去照顧這裡的每一頭牛,讓他們創造更多的經濟效益。
身為酪農的兒子,他就注定是農場的工人,這些不可抗拒的宿命促使高志在心裡抗拒著酪農的身分,當他感覺不到這個小鎮的未來,看不見酪農事業的前景,回頭看看父母苦撐的身影,他心裡那股逃避的念頭也就更強烈。這樣的小鎮,他一點都不想回來……
然而在實習的過程裡,他不斷的和父親發生爭執,也不斷的和那些來自都市的實習生互相產生刺激,然後漸漸看清楚自己的心根本從未離開,進而一步步認同、回歸他的故鄉。
中學的時候,我就對自己說,有一天,我一定要離開這個落後的鄉村小鎮。考上大學後,我果真如願的離開了我的故鄉,這一走,就是十年。雖然年節假期還是會回去,但是我很清楚,我是徹底想和那裡作出一種切割。
不知道大家對於窮鄉僻壤的小鎮有什麼樣的幻想,但是打從求學開始,我就深深的感受到一種小鄉鎮與大都市之間永遠無法拉齊的落差。
鄉村的小鎮你可以說它淳樸寧靜,但是除了這些之外,它就是像是一個遲暮美人,不斷的在凋零。
鄉下孩子們的求學路總是特別遙遠,還記的中學時,每天早上五點半起床準備搭公車,然後晚上七點才踏著蹣跚的步伐回到家,寥寥可數的公車班次是對外唯一的依賴。夏天還好,天亮的早,到了冬天,天色都黑著,就要努力抗拒睡眠,從被窩裡爬出來,那冰冷刺骨的井水真的是會讓人打死都不想刷牙、洗臉。
老舊的公車天天塞滿這個村子裡的年輕學子,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走過唯一的對外道路,甚至冒險越過颱風天基礎斷裂的危橋,然而隨著公車班次的驟減,不是家長帶著孩子努力外移,就是要學會自己解決交通問題。
你可以選擇騎一個多小時的腳踏車去上學,或者違規騎乘摩托車縮短求學路途。或許一大堆老師、教官又要跳腳了,但是對生活在那裡的我們來說,未成年學生騎乘機車上學,其實很稀鬆平常,就像喝開水一樣,沒啥了不起,家裡的搬運車都開了,誰還管他能不能騎摩托車。
政策照顧不到的地方,就是自己來變通。
如今村裡唯一的小學,從當年我就讀時的一班三十六人銳減成一班頂多五個人,什麼時候小學會消失,老實說,大家也沒個準,也許下個學年政策一變,用來凝聚小村文化信仰的學校就要消失。
至於生活,鄉下地方方圓五百里打死也不會有什麼便利商店或大賣場,垃圾丟山凹、飲水鑿私井,別說是人,就連家裡豢養的狗也要學會一套自理的生存法則,因為從來沒聽過誰有空幫自己家的狗洗澡,或者送美容院的。
說也神奇,鄉下的狗狗們就是特別厲害,他們自有一套地域規範,會自己去處理自己的便便,自己找到小溪洗澡,就連生命快要終結的時候,牠們也會自己找一個地方,安安靜靜的面對死亡。
除了儘可能的自給,村民的民生生活仰賴的就是那唯一的一家雜貨店,以及定時到村子裡來的蔬果大貨車。每個週末的傍晚,家家戶戶圍在卡車旁挑揀一個禮拜的蔬果,順便閒話家常,遇上了年節,雞鴨魚肉需求量大,就只好跑到市區採買。
鄉下地方更別說會有美而美漢堡或是麥當勞了,許多年後當看到我小學同學的姐姐成立了村裡第一家早餐店,看見垃圾車第一次飛快的穿梭過小鄉村,內心驚喜的程度可想而知!
至於醫療條件,那更是貧乏的可憐,偌大的村子就靠著兩個密醫在看顧,打針吃藥樣樣來,現在想想真是頭皮發麻,暗自慶幸自己可以安穩的活到現在,而沒有意外死於密醫之手。隨著歲月更迭,當年的密醫也老了,再也看顧不了誰,求醫的路又是一條漫長的崎嶇,不知道通往哪裡……
我看著高志對故鄉的抗拒,彷彿也看見自己努力想要推開那些凋零的泛黃,可是卻又不斷的被故鄉的父母親情給拉扯住。
最後他回歸了故鄉,而我也忍不住在心裡問自己,是不是有一天,我也會回去那曾經孕育我的故鄉,回到我年邁的雙親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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