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 with the sad eyes
Don’t be discouraged
Oh I realize
It’s hard to take courage
In a world full of people
You can lose sight of it all
And the darkness, inside you
Can make you feel so small
But I see your true colors
Shining through
I see your true colors
And that’s why I love you
So don’t be afraid to let them show
Your true colors
True colors are beautiful,
Like a rainbow
~True Colors Artist:Phil Collins/Babyface
* * *
「你又在畫圖啦？功課寫完了沒？還沒寫完要先寫喔。」才剛踏入補習班的門口，我就看見他又坐在自修教室內，一個人靜靜地畫圖。
「我寫完了喔。喏！你看。」他將那本畫冊挪到一旁，從書包裡掏出數學習作本給我看。
我翻了翻他的數學習作本，毫無意外的，裡面仍然是錯誤一大堆，但是他應該是很用心的做完了，而不是隨便敷衍了事。他雖然不聰明，不過我知道他至少是個認真的學生。
「裡面還有一些錯誤要改喔。」我索性坐到他的旁邊，將背包放下，拿出紅筆直接劃出他答錯的地方。「咦，這一題我昨天不是才剛教過你嗎？怎麼還是寫錯啦？」
他搔著頭，露出他一貫的傻笑。「我也不知道，我以為那樣寫沒錯啊。」
我無可奈何的搖搖頭，不論教他什麼，一定要重複好多次，他才能夠學起來，所以我只好又重新跟他講解一次。
「這題要這樣解，這樣你懂了嗎？」
「喔，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但他看起來好像還是似懂非懂。
結果，還是我盯在他身旁，教了三次，他才真的自己算出正確答案。以前，我一直覺得自己應該算是個有耐性的人，然而，每次教他的時候，看他那副似懂非懂的模樣，我的頭就開始疼了。有時候，我不得不承認，對於那種天資不好的學生，我或許不是個襯職而有耐心的好老師。
「好啦，這樣就對了，月考時別再錯一樣的問題啊。」我終於在他的數學習作本上打上正確的勾勾，而看著他那種帶點傻氣的單純模樣，說真的，我也很難對他發起脾氣。
「對了，剛剛你在畫什麼，可以給老師看看嗎？」
「嗯。」他露出靦腆的微笑，將那一本畫冊遞給我。
「哇！你畫的很棒耶。這是你家吧，真漂亮呢。」雖然，他構圖的線條還是很生澀，但是他的用色卻讓人覺得很溫暖。在這幅畫裡面，他畫的是一家人坐在客廳看電視的情景，而填滿整幅畫的粉暖色調，卻也讓那種看似稚嫩的筆觸，顯得特別的溫馨。
不知道為什麼，他沒馬上回答我，只是用他一貫的傻笑，輕描淡寫的點了點頭。
「你很喜歡暖色系的顏色嗎？我看你，幾乎整張畫都塗滿這一類的色彩呢？」我以為他是在害羞，也許，是因為缺乏自信的緣故，他平常就是話很少的人，所以，我試著用別的話題，慢慢引導他。
「暖色系的顏色？」他斜仰著頭看我，不解地問著。
「喔，就是黃色、橘子色或是草綠色這些顏色啊。像是你畫中客廳裡的牆壁漆的淡黃色油漆，還有天花板那盞燈的橘色燈光，都算是暖色系的喔。」我稍微跟他解釋色彩學的基本常識，但我想他是沒那麼容易弄懂的，因此，我又接著用問題帶領他。「你很喜歡這些暖色系的顏色嗎？」
他先是楞了一下，好像很認真的在思考問題的答案，過了許久，他才開口說話。「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算是喜歡那些顏色，我只是覺得每次圖畫著上那些顏色，看起來就會特別的舒服，所以，每次畫畫，我就忍不住想多用那些老師說的什麼色系的顏色。」
「呵呵，是暖色系的顏色。」我順手翻看畫冊裡的其他圖畫，儘管場景有所不同，但是正如他所說的，全部的用色幾乎全都是以暖色系的色調為主。「看來你好像真的特別偏好暖色系呢，我看你那一盒粉蠟筆，那些暖色系的粉蠟筆大概快被你用完了吧。」
我順手打開他那盒粉蠟筆，正如我所猜想的一樣，暖色系的蠟筆都用到只剩下短短的一截，而其他冷色系的蠟筆，則誇張到幾乎跟新的一樣。
「不是真的喜歡那些顏色，只是家裡跟學校都很冷，一定要塗上那些顏色，才會變得比較溫暖。」他突然喃喃自語地說起話來，不知道是不是想說給我聽。
「啊？你剛剛說什麼，家裡跟學校都很冷？這是什麼意思，可以告訴老師嗎？」我不曉得他為什麼會突然說起這種奇怪的話。
「老師，我是不是真的很笨，笨到學什麼東西都學不好，就像個沒用的人一樣。」他低下了頭，聲音愈變愈小，隱約有種哽咽的聲音。
「呃，怎麼會呢？雖然你學得比較慢，但是到最後你不都是能夠算對了嗎？」我覺得他應該是缺乏信心，所以試著用委婉的語氣安慰他。
「才怪，老師你騙人，我一定很笨，所以學校的同學才會欺負我，爸爸媽媽跟哥哥他們也是因為這樣才不喜歡我的。」他的頭更低了，我從來就沒看他哭泣過，但這一次他似乎也是在流淚的邊緣了。
我這時才想起他以前曾經跟我說過的一些事情。他在學校常被同學欺負，不是椅子上被粘上強力膠，就是趁他上廁所時，將他的書包藏到垃圾桶裡。以前他跟我說這些事的時候，我只以為那不過是小學生無心的捉弄遊戲，但是，他卻對些事情一直耿耿於懷，而且似乎還很難過。
「乖，聽老師說，他們可能只是在跟你玩遊戲而已，等他們跟你熟了以後，他們就不會這麼做了吧。」
「你又在騙我了。」他拼命的搖頭，好像要極力否定我說的話。「那為什麼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從小就跟我住在一起了，到現在還是那麼討厭我呢？」
他噙著眼淚，倔強似的忍住不哭，然後，就像是打開水庫的閘門一樣，也不管我有沒有在聽，他只是將他在家中所受的委屈，一股腦兒地往我身上傾倒。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家人似乎在有意無意之間排擠他。他的哥哥從來就沒照顧過他這個弟弟，只是一次又一次拿著他成績不好的事情恥笑他。而他的父親也很奇怪，每天一定要找些事情來罵一罵他，好像非得將他罵到一文不值為止似的。
更誇張的是他的母親，她居然偷偷將他自己用零用錢買來的小狗賣給別人。一開始，他好不容易才用一大筆錢將狗贖回來，然後寄放在補習班的班主任那邊，結果他的母親就莫名其妙的在家裡的佛堂前大哭她有多麼想念那隻小狗，他只好再次將小狗帶回家裡，哪知道他的母親竟又趁著他上學的空檔，再次將小狗偷偷賣到更遠的地方去了。
比起學校的情況，他的家庭更是怪異到令人難以理解。如果換作是我生活在這種家庭的話，我想我也會永遠找不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地位，甚至很可能也會跟他一樣，很難在這種被排擠的環境中，建立起一些微薄的自信吧。
坦白說，我或許還可以體會那種朋友很少的孤獨感，但是他所描述的那種冷漠的家人關係，我真的是無法想像。儘管，我經常在報章雜誌上，閱讀到那些不溫暖的家庭故事，但是直到我親耳聽見身邊的小孩子，對我說出那種被家人排斥的難過感覺，我才真正感受到一個不完整的家庭，對一個小孩的個性所可能造成的影響。
一時之間，我突然失落了所有的言語，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才好。我轉過頭，想看看他的情況，才發現他似乎在我沉思他所說的話語的同時，將那本畫冊拿了回去，手指緊緊捏著一截短的不能再短的鵝黃色蠟筆，低著頭繼續畫著他那一張描繪家裡客廳的圖畫。
看著他那種埋著頭，認真畫圖的小身子的背影，我不由得有種心疼的感覺。他那種用力著色的力道，簡直像是想要將蠟筆上的顏色永久烙在圖畫紙上似的，也不曉得他那種力道是出自於一種發洩心態，或者純粹來自於一種渴望的期待。
我突然間有點明白，為什麼不論他是否有補習，他總是這麼常來這間補習班的理由了。也許，那只是因為至少在這個地方，還有人願意聽他說話，而不會藉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藉口，將他排擠到世界盡頭的緣故吧。
「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嗎？老師送你一盒新的粉蠟筆，好不好呢？」
「真的嗎？我要那種有很多顏色的蠟筆盒喔。」聽到我要送他蠟筆當禮物，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呵呵，沒問題，那送你49色的蠟筆盒，夠不夠呢？」我笑著摸摸他的頭髮。
「夠夠夠！老師你不能夠騙人喔。」他笑得很燦爛，好像完全真的忘了剛才難過的事了。
* * *
上完補習班的課之後，我順路經過文具行時，就進去幫他挑了一盒49色的蠟筆，裹上數碼寶貝的包裝紙，準備當作他的生日禮物。
睡覺前，我習慣性將日光燈熄滅，改用一座立燈的鵝黃色燈光來照明。看著房間裡這種暖色燈光的氛圍，我不禁想起他那幅畫裡的情境，於是，又拿起桌上那一盒準備送給他的蠟筆，想著今天牢印在我心坎的種種情景。
儘管這一盒蠟筆的顏色很多，但是我想他還是只會用到常出現在他畫裡的那幾種顏色吧。也許，表面上，他可能會喜歡蠟筆盒這個禮物，但是，我實在不知道，他真正缺少的是這些蠟筆的顏色，或者，只是顏色背後所蘊藏的涵義。
我打開衣櫥，準備換上睡衣，看著那一堆亮色系的衣服，再轉頭看看房間裡淡藍色的窗簾，以及那一盞鵝黃色的夜燈，我不由得開始思索，究竟這些顏色，對於我來說，是不是也藏了什麼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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