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謝地,還好你醒了,我真的很怕這次真的沒辦法救醒你了。」母親擦去積在擔心的皺紋間的汗水,或者是淚水,拍著胸口,如釋重負地說著。
我不想說話,因為我很氣她每次都是這麼大驚小怪,我明明沒事,但是母親一定又是在發現我深睡不醒之後,叫救護車送我來醫院了。
「我實在愈來愈不懂你究竟在想什麼,好端端的沒事為什麼吃安眠藥自殺呢?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我有多擔心你呢?」
又來了,我早說過我吃安眠藥只是想好好的睡一覺,份量用的多只是想睡的深沉一點,吃安眠藥自殺其實沒那麼容易,我高中就知道這件事情了。
「唉,醒了就好,以後別再做傻事了,現在身體會不會不舒服,頭會不會痛,肚子會不會反胃啊?」
「還好。」其實,我真正不舒服的是心理的感覺。
「不是我喜歡唸你,只是你都長這麼大了,都還要別人為你操心,你是不是應該學著成熟一點呢?」
我當然知道我少說也已經二十多歲了,也就是十幾二十年前,一般開始獨立自主,分擔家務的年紀。這些,我已經從父親那邊聽過幾千次了。
「你又不說話了,我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有沒有聽進去。每次我看你老是一個人悶在房間裡,問你幾百句都不回一句話的情況就很難過,有事要說出來,我們才能夠幫你啊?」
幫我?誰能真正幫我呢?我在外面的世界已經支離破碎了,用再多關懷的膠布來黏補,也只能將世界繼續黏貼成依舊脆弱的模樣。
「有時候,我真的很希望你多出去走走,多認識一些人,這樣你的心胸才會變得比較寬闊。」
我不用出門,她不能體會我的想像世界就已經夠寬闊了,而且應付那些人際關係實在太累人了,我不明白為什麼不能夠靜靜地一個人躲在自己的世界裡。
「你知道你爸一直希望你去找一份像樣一點的工作,不要只是整天躲在房間裡不曉得在忙什麼事情。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該開始為將來作準備呢?」
我早就說過,我雖然沒出去上班,但是我還是有幾份正當的翻譯工作。平常,我在房間裡就是用電腦翻譯一些文件,完成後再用e-mail加密寄給公司就行了。收入不多也不少,但是養活自己絕不是問題,而且我很少出門,所以開銷也很省,大部分的收入我都能存起來。
「嗯。」我不想繼續無謂的爭論,未來該怎麼做,我自有打算。
「唉,你好自為之吧,反正我們怎麼說,你都聽不進去。你要明白父母對你的苦心,沒有父母會想看見自己的小孩生活的這麼沒有目的……」母親又開始那一連串的苦口婆心了。
沒錯,我的確沒真正將父母親的話聽入心裡,但是,他們是否也願意認真聽聽我想說的話呢?也許,他們會期望我該如何照著他們的意見,「正確地」走的人生的道路上,可是順著他們走過的足跡,真的可以走向我想過的生活嗎?人生或許可以是一種週而復始的複製,但是這並不表示我也要用同樣的模式,複製出自己未來的生活。
「我自己清楚我在做什麼,你們可能覺得我好像什麼事情都沒做,但是不管你們怎麼想,我的確有認真在過我想過的生活。」我終於忍不住打斷母親的話,因為我不像是他們所說的那麼漫無目的,無所事事的虛擲時光。
「要是被你爸聽到的話,他一定又要大發脾氣了。你看看你,每天都窩在房間裡,不是打電腦,看些亂七八糟的書,就是躺在床上睡覺,怎麼看也不像是個生活有目標的人。你是不是應該像你爸說的,趁著年輕多去去闖蕩,累積一點社會歷練,而不是成天躲在家裡面呢?」母親接著委婉地說起父親總是用來訓我的話語。
夠了,我又不是沒工作,沒辦法養活自己。也許,在這個世界裡,所謂的正當工作,總是要在人群的金字塔裡互相競爭才對,但是,我沒興趣向上爬,也不會往下墮落,我只要停在原地,在我小小的個人空間裡,賺足夠的錢,安靜過我的生活就行了。
「你用不著擔心,我自己有能力養活自己。我賺得錢可能不算多,但我也持續地存了一筆錢,至少餓不死的。」
「你說那是什麼話,你以為錢真的那麼好賺嗎?你要想想,以後你結婚了,就要負責一家人的生計了,養家活口沒你想的那麼簡單,你要知道責任到底有多重。」
我當然知道,父親最常用這點來告誡我。他總是說,結了婚,就要對整個家庭負責,不可以像以前那麼任性的過活了。人不能活得那麼自私,要多想想身邊的親人。而父母他們的確為我做了一個好榜樣,他們對我的關心與付出,我當然很清楚,也很感激他們,但是我對人生的價值觀早已經改變,婚姻對我來說,已經不是必須,我未來只要一個人生活,不想給於任何人承諾。
「嗯。」我沒告訴母親我不打算結婚的事情,因為不論我用什麼理由解釋,都是不可能說服她的。至於父親,那更是不能夠讓他知道,畢竟長子不成家立業,似乎是一件很嚴重的罪過。
再說下去我可能又會不由自主地跟母親爭執起來了,於是,我轉過身子,背向母親,將棉被拉往臉頰蓋住。「我想休息一下。」
「唉,要休息就休息吧,以後不要再做讓我們擔心的事情就好。你要知道,我們都是為你好的,有時候,你至少也該聽一聽父母親的話……」母親聲音似乎有點哽咽,將我身上的棉被整理好,然後,我隱約感覺到母親坐在我背後床邊的椅子上,用一種安靜而無奈的眼神看著我。
我躲在棉被裡,暗自想著我想說的真心話語。
母親,對不起,我從來就沒想讓你擔心過,只是你真的無法明白,我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不是我喜歡跟父親爭辯,我只是有時候受不了他用那種過於權威武斷的方式,強迫我一定要接受他觀點的語氣。
我當然明白,你們都是為我好,不會害我的,但是在這個所謂真實的世界裡,我不想要過著那種踩著匆忙腳步的生活,也不想將自己的生活圈擴散的太過複雜。日子其實可以過的很簡單,儘管沒那麼燦爛,但至少可以很恬靜,很祥和,就像我在潛意識中,品嚐過的悠閒生活一樣。
在我的腦海裡,我的夢境裡,我的潛意識裡,我早已經構築出一幅很美好的生活藍圖,跟這個真實世界的生活平行地存在著。就如同世界末日與冷酷意境裡面的主角一樣,我同時活在兩個世界裡面,而哪一邊的生活才算是真實,其實並不是那麼的重要。
我還沒有瘋狂,在這兩個世界的轉移當中,我還是能分清楚兩邊的差異,但是我不覺得,有誰願意真的相信這件事情。對其他人來說,世界只有一個,就是編織這種庸庸碌碌生活的地方,而我所謂的另一個世界,永遠只會被當成是一種逃避現實的幻想罷了。
無所謂,我本來就沒興趣說服任何人相信我擁有另一個世界這件事情,只要我能夠在那個世界裡,不受打擾地過著我的生活就夠了。
我不需要朋友,不需要多餘的關心,也不需要五顏六色的生活。只要睡著了以後,回到那個只屬於我的世界裡,讓達利軟鐘依照我的意念運轉,時間恣意就可以停滯在我喜歡的時刻之中,而我就能夠安穩地居住在那一棟獨立在山峰,眺望海洋的房子裡面,聽著自己喜歡的音樂,讀著自己喜歡的書,欣賞自己喜歡的電影,看看自己最喜歡的夕陽,永遠也不會受到任何人的干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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