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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12-16 01:35:24| 人氣28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泡泡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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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慢跑,為迷惘的內心造一個引力,想讓脫序的情緒繞出一個週期,順著最單純的軌道行走。慢慢地,身體暖了,汗也流了,不願思索的糾纏也給繞圈的離心力甩的一乾二淨。向晚的空氣是有些涼,但已經很難透入心裡。

帶著運動後的餘溫,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蒸發著熱汗,一面調緩氣息,一面漫無目的地看著公園裡的即景。沒有什麼值得留戀兩秒以上的景象,在公園裡享受悠閒的人們,與我實在沒有任何交集。直到我的視野捕捉到一個小男孩的鏡頭,我才不自主地拉近景深,特寫觀看他的一舉一動。

小男孩只是一直在吹泡泡,旁若無人似地沈浸在他吹出來的泡泡世界。風也因此在他身旁摒息,一口吹完泡泡,小男孩睜大眼睛,嘴唇微開,怔怔地仰看著浮在半空的泡泡。泡泡輪廓逐漸變淡,好像悄悄地從世界上消失,這時小男孩彷如夢醒,趕緊再沾一次肥皂水,很認真的繼續吹出另一串泡泡。然後,又仰著頭,注視著緩緩飄向天空的泡泡。

小男孩的旁邊就是兒童遊戲區,輪胎鞦韆,大象溜滑梯,動物彈簧木馬,迷你蹺蹺板,一群小孩子正在那邊快樂的嬉戲著。可是,小男孩卻不為所動,未曾轉頭看著那群笑鬧的小孩們,仍舊只是不停地吹著泡泡,再靜靜看著泡泡淡滅。

我注意到小男孩背後的涼亭裡,有個老人一直在看著小男孩。我的目光無意間和老人重疊,他微笑著跟我點頭,我也以相同的善意回應,然後,我們又同時將視線挪回小男孩身上。

天空暗了,公園裡亮滿了月光般的燈光,老人終於站了起來,走向小男孩,伸出蒼老而穩重的手臂,牽著小男孩的小手,慢慢的踏入夜色的陰影裡。

往後幾天,我還是持續在公園裡慢跑,跑完後,就坐在一樣的長椅,和老人一起看著小男孩吹泡泡的模樣。小男孩是如此的專注,我不曉得他究竟在那些泡泡的薄膜上,看見了什麼,但小男孩就是可以什麼都不玩,只是安靜地吹著泡泡,又看著泡泡飄浮幻滅。

雨停止了我的黃昏慢跑,也終止我對小男孩迷惑的注視。三天後,我又繼續到公園慢跑了,然而,從此之後,我就不曾在公園裡看過小男孩和老人的蹤影。一個月過去了,我也不繼續在公園裡慢跑了。我以為我大概就這麼淡忘小男孩吹泡泡的記憶,但我卻在一場深沈的睡眠中,夢見了那個小男孩。

夢依然發生在那一個公園,小男孩還是很認真的吹著泡泡,然後仰望著幾乎靜止在半空的泡泡。我仔細端詳泡泡的表面,訝異地發現那彩虹般的薄膜中,浮現出一幅幅的景象。在最上面的泡泡,薄膜上映著小男孩被爸爸抱著溜滑梯的情形;左下方的泡泡,是小男孩坐在鞦韆上,媽媽站在後面笑著幫他推鞦韆的情景;中間的泡泡,是小男孩和媽媽坐在蹺蹺板的一邊,與坐在另一端的爸爸,開心地玩著蹺蹺板的情況。

每一個泡泡,都包含一幅小男孩和他的爸爸媽媽一起快樂遊戲的影像。原來,在小男孩專注的眼神中所看見的,就在浮在泡泡薄膜上的記憶剪影。夢中的泡泡不曾破滅,彷彿停格在留戀的時刻裡。慢慢地,其中一個泡泡開始膨脹,直到變成約莫可以塞進整個人的大小為止。接著,泡泡裡面伸出兩雙手臂,往小男孩的方向伸去。小男孩終於綻出笑容,高興的奔向那兩雙手臂,進入到那一個泡泡的空間裡面。泡泡緩緩往上飄揚,我仰望那一個巨大的泡泡,看見小男孩正站在他的爸爸媽媽中間,兩手都被緊緊的握著。他們一起對我點頭微笑,然後,就一直往天上飄去。

夢醒了,然而我的心中卻還是殘留著那片夢的感覺。隔天下午,我又到那一個公園慢跑,跑累了之後,我四處去附近的雜貨店裡找吹泡泡的玩具,好不容易找到之後,我就回到小男孩以前吹泡泡的地方,學著小男孩的方式,專注地吹著泡泡,再抬頭凝望著泡泡的飄浮。

我轉頭看著涼亭,發現那個老人正坐在裡面看著我吹泡泡。老人一樣對我點頭微笑,我回報同樣的笑容,然後又繼續吹著我的泡泡。當我仰望著泡泡時,我開始看見泡泡的薄膜上,慢慢映出我所思念的浮影。


台長: 西哈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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