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發起「帶著門神去旅行」到現在,修復師蔡舜任如願以償跨了界,將油畫修復技術帶進了古蹟保存,從台南關帝廳到雲林張廖家廟,他把蒙上灰塵的民間藝術重新擦亮,讓人看見什麼叫神采奕奕。
坐在關帝廳的鷹架上,蔡舜任趁著天光未暗,加緊修補畫作的最後一角,指著步口棟架的繪彩,他說:「這是最後的修補,之後就可以上保護層了。」對他而言,這是個必須抓緊的時刻,這不僅只是交付完工的日期逼近,更是台灣各地老廟古厝凋零毀壞嚴重,珍貴的繪彩民藝正急速消逝。
蔡舜任從國外回來已經數年,走了許久終於到達今日這一步,自東海美術系畢業之後,他赴往翡冷翠拜師學習油畫修復,過去十年間他赴任多個國家參與修復工事,最後終於決定回到台灣,成為罕見以修復油畫技巧重現古蹟繪彩的修復師。他說:「修復古蹟是我的夢想。」自他偶然接受委託修復四扇潘麗水門神的那一刻起,上天就將此份職志交付給他。
不忍古蹟流淚
蔡舜任表示,在他成立TSJ藝術修復工事之前,台灣並非沒有古蹟修復團隊,只不過以往所著重的焦點多在建築結構上,鮮少以繪彩保存為主要目的。他在幾次參訪經驗中,發現台灣古蹟上的繪彩被破壞嚴重,有些得自保存不當,有些則是修復方法錯誤,當他見到被錯誤修復而「毀容」的繪彩,垂流如淚的畫面時,忍不住憤慨,立下了心願要踏上古蹟修復的路。
終於,蔡舜任的某次演說打動了一位收藏家,請託他修復所藏的四扇「潘麗水」門神,這才讓他的理論有了實證的機會。爾後,他又在flyingV群眾募資平台發起「帶著門神去旅行計劃」,成功在第五屆國際建築彩繪裝飾藝術研討會(APR)發表作品,讓國際見識台灣的修復專業,以及無可取代的民藝之美。隨著計劃成功,蔡舜任的作為吸引廟宇界注意,相關的修復邀約不斷,促成了「台南關帝廳」的修復工作。「這也是台灣第一間全棟採用油畫修復的廟宇。」蔡舜任興奮地說,「我們終於可以讓古蹟修復的整體呈現一致了!」
從油畫修復轉入古蹟,也曾有人質疑:修復油畫的何以能夠修大廟?蔡舜任回答:「油畫並非一開始就畫在畫布上,最早的油畫是畫在木板上的。只要掌握原理,就會發現幾百年前的西方跟台灣古蹟的繪彩,是非常類似。」
修廟如同修畫
「對我來說,修一張小畫跟修一間大廟的心都是一樣的。」蔡舜任認真地說,尤其當所有成績都攤在儀器下的時候,任何一絲絲偷懶都無所遁形,修復是何其複雜,但做事的道理卻又是何其簡單。
然而,修復廟宇還是不同於修復畫作。畫作可以在環控的室內進行,廟宇卻無法整座搬進空間,修復師除了要對材質、製作、技法有深入了解外,還必須配合當地的氣候、濕度、溫度,適時適地選擇最恰當手法。
在TSJ團隊的工作現場,爬上兩、三米高的工作平台,呼呼吹著的大電扇,無法解除工作環境的悶熱。在高熱三十五度的夏天裡,蔡舜任穿著密不通風的工作衣坐在樑柱前仔細修補畫作,這一坐就是八小時以上。修復,聽起來浪漫,實際上卻是考驗體力與耐力的工作。
蔡舜任解釋修復工作主要可為「清洗」與「修補」兩大部分。清洗亦即將畫作表面的髒污染移除,至於修復則是修補畫作的破損之處;然而在這兩者之間,則必須塗上一層凡尼斯顏料,保護原畫的最初樣貌,後天加上的修補顏料必須上在保護層上。他解釋,這麼做的原因是為了將修復師的「創作」降到最低。他說:「修復師的角色猶如接力賽跑者,主要任務是將現貌好好保存下來,將原畫交棒給下一世代的修復師,讓他們可以用新的手法與技術重新修復,展現當代的修復觀點。」
找回民間的藝術
看著網路上的縮時影片,潘麗水門神逐層褪去表面的焦褐色,這才發現原來畫作最初的樣貌竟是如此色澤飽滿,筆韻如此靈活生動。古畫不再是舊舊髒髒的感覺,它原是該如此煥發光彩的。在「修舊如舊」當道的局勢下,蔡舜任主張的卻是讓文物恢復到舊有的原貌,並保留時間淬鍊的痕跡。他所面臨的最大挑戰是要改變整個社會看待修復的觀念。
隨著關帝廳的完成,蔡舜任與他的TSJ藝術修復工事,又繼續深入台灣民間,到遠在田中央的西螺,著手張廖家廟的修復工作,而蔡舜任靠著絕決的意志貫徹理想,終於讓反對的雜音也漸漸轉為支持。既然,古蹟修復吃力不討好,何必執著於此?蔡舜任說,繪彩之於台灣廟宇,就如同油畫之於義大利人,那不是奢華的收藏品,而是生活的必要品。「正因為它們不脫離日常,所以才是民間真正自由的藝術吧!」
最可怕的並非積年累月的髒污、塵埃或劣化物質,那對畫作而言反而是一層另類保護,可以避免顏料層直接接觸空氣或光線;「不當的修復,會在短時間內毀壞一切,比不修還糟糕。」年輕的修復師們用每日手捲的棉花棒,沾附溶劑幫樑柱上的彩繪擦去髒污,很難想像這作業是一小點一小點面積緩慢推進。
TSJ修復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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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佳芳 攝影/王士豪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天下雜誌微笑季刊《草根款款行》(原文標題:蔡舜任 三十八歲 帶著門神去旅行 鷹架上的修復師)
引自 http://www.storm.mg/lifestyle/152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