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只能說,有些人就是天生命好。
前次的「不假外出」事件,大肥被罰禁閉一週,但由於禁閉室人滿為患,於是,暫緩執行,靜候通知。
回來後,他很快地通過驗收,開始正常放假。
「如果你上次沒亂跑,現在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放假回家了。」我對他這樣說。
「人生哪有什麼事是可以早知道的,我們只能向前看啦!哈哈哈!」他以不再乎的語氣對我說。
〔16〕
大肥偶而會以嚴肅的神情自言自語。
但我從來沒清楚聽出他在說些什麼?
「你跟誰說話呢?」有次跟他一起打掃時,我問。
「沒有啦!說出來會嚇死你,有些事還是不知道,比較好。」他詭異地笑笑對我說。
「當兵久了後,對很多人與事就會見怪不怪。」某次,晚上補習結束,跟士官長聊起大肥,他以冷靜的口氣說。
「我在之前的部隊帶過一個當乩童的小兵,他的學歷不高,但是有通靈體質,每次『起乩』,總是可以說出流利的英文,據船上英文好的長官說,他說的英語是有內容的,絕對不是胡說。」士官長笑笑地跟我分享當兵的異事。
「為什麼你在船上『起乩』就會說英文呢?」某次士官長問他。
「因為我被船上的老美士兵附身啊!」那小兵雙手一攤無奈地說:「這艘舊船打過二次世界大戰,經過戰爭的船艦一定死過人,就難免有些一直沒離去的鬼魂,他們大概是是想透過我傳達些什麼訊息吧!只是借歸借,訊息傳達後,有人沒有人收到?或是,收到後,能不能得到他們想要的回應跟結果,就不是我可以決定的了。說到底,我又不是神,只是一個『乩童』而已!用簡單的說法來形容,我只是一條通道,他想借,我就借給他,反正很多事,不是我不答應,就可以不發生的。」
「你是說,大肥的狀況也是這樣嗎?」我看著士官長問。
「他喔!可能只是單純地,吸毒過量導致精神有些錯亂吧!如果他可以乖乖在這裡待到退伍就好了,大家來當兵,都是萍水相逢,退伍之後,誰也不會跟誰聯絡,一起度過這段時間就好。」他淡定地說。
嗯。我默默點點頭。
那時,距我退伍,只剩最後的一個多月。
〔17〕
大肥不按牌理出牌的脫序言行,雖然我們早已見怪不怪,但偶而,還是會被他嚇到。
某日打烊後,大夥兒一起吃宵夜喝啤酒,看著電視,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
大肥冷不防地起身,順手把褲子扯下,以驕傲的口吻對我們說:「你們看,我的弟弟長大了。」
我們朝他的弟弟望去,現場瞬間一片靜默。
我冷冷地對他說:「大肥,你知道,你中標了嗎?」
我的話聲一落,大家紛紛驚慌地大叫起來。
因為除了我有點潔癖,衣服都自己手洗外,其他人都使用同一台洗衣機。
〔18〕
「你為什麼出去玩不帶套?你不知道外面很危險嗎?」陪大肥就醫的路上,我不解地問。
「出去玩就是要爽的啊!戴上套子怎麼會有感覺啦!」大肥蠻不在乎地頂嘴。
大肥總是這樣,天生的樂天派,不管發生什麼事,總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樣,反正「一皮天下無難事」。但跟他住在一起的士兵們可都嚇壞了。
雖然營區附近的軍醫院也可以治療性病,但大家對軍醫院缺乏信心,也擔心大肥得到這樣的病會給大家帶來無法預期的麻煩,於是打聽了附近有名的「皮花科診所」,士官長派我壓著他去就醫。
「但老大你知道嗎?得過性病才算是男人喔!現在我就是正港的男子漢了!哈哈哈哈!!!」說著,大肥居然驕傲地笑了出來。
診所位在山坡上,下午六點開門應診,七點不到,候診間已經門庭若市。
基於生理與心理上的潔癖,我獨自站在診所入口處的角落,冷冷地看著候診的人。
在還沒手機可以滑的年代,候診間裡的「男子漢」們,不是百般聊賴地翻閱報紙、雜誌,就是閉目養神,誰也想跟誰攀談,除了大肥。
「大哥,你是哪裡不舒服?」
「大哥,你是在哪裡的中標的?」
他臉上堆滿笑容,客氣地與其他的候診病患攀談,甚至交換鐵支路嫖妓的情報。
終於,叫到大肥的名字,我別無選擇,陪著他進入診間。
負責診斷的醫生滿頭白髮,臉上過著一副老花眼鏡,身上穿著的白袍已經泛黃,他抬頭已不帶感情的語氣問:「你們誰要看?」
大肥第一時間舉起了手,說了聲不好意思,俐落地把褲子脫掉。
醫生用帶著矽膠手術手套的手拎起他佈滿紅點的生殖器,瞇著眼睛診療起來。
不知道他有沒有換手套?我忽然想起這疑問,卻沒說出口。
「菜花。」醫生冷冷地下了診斷,手套也沒脫地拿起原子筆在病歷上開始書寫起來,並交代大肥該注意的事項。
因為當時台灣還沒實行全民健康保險,加上那是當地有名的診所,因此,診療費用不低。
「老大,我錢不夠。」結帳時,大肥以無辜的眼神看著我說。
〔19〕
比起其他軍種,海軍的士兵薪資不算低。
就算在部隊中,生活必要支出的費用不高,但對於愛抽煙、吃檳榔、喝酒、交際,偶而還會去嫖妓的大肥來說,薪水想當然耳不夠用,據我所知,大肥的爸媽的每個月都會匯些錢給他,但他依舊入不敷出。
就算如此,病還是得治。
撇開他個人的健康不說,他的病一天不醫好,跟他一起生活的士兵們就一天不能安心。
「老大,可以請你打個電話給我老母嗎?」大肥對我說。
「為什麼?」
「我剛剛打電話就他匯點錢給我去看醫生,她一直說我騙她,不願意匯錢給我。幹!」大肥非常不爽。
我無可奈何撥了電話向他媽媽說明一切。
「我們大肥這麼乖,才不會去嫖妓,你們一定是誤會了,他之前告訴我,他還是個處男.......。」大肥媽在電話那頭說著。
聽著她說的話,我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
最後,士官長決定大肥的醫藥費用由他先代墊,每個月發薪的第一時間,大肥得領錢來還,直到治療結束。
〔20〕
去部隊領退伍令的那一天,大肥也收到了禁閉室的通知。
「你先把他送去禁閉室,再回來取退伍令吧!」士官長對我這麼說。
因為放退伍假,我將近十天沒見到大肥,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又長胖了,原本寬鬆的軍服變得合身起來。
大肥的頭髮因為要關禁閉,剃得更短了,他蠻不在乎地拿著盥洗用具與衣服,抽著煙等著我。
「沒關係啦!反正只關一個禮拜,七天過去,又是一條好漢!」他順手把煙蒂一丟,以「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氣勢說。
我一路上沈默著,只想著快快結束任務,回去拿退伍令。
大肥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各種無聊的話題。
臨進禁閉室前,又在門口吸了一根煙。
辦妥手續後,大肥朝我揮揮手,大聲地說:「老大恭喜你退伍,要記得回來看我們喔!我們改天再見啦!!」
但,我們都知道,再見的機會微乎其微。
【徹的話】
- 因為各種事情拖延著,一直沒動手寫結尾,某天,居然夢見大肥跟我說:「老大,你可以認真一點把他寫完嗎?」於是選了個下著大雨的午後,寫了結尾。
- 看了日劇〔重版出來〕,很想把原著漫畫找來看。
- 書籍的話,正在看〔可侵犯的尊嚴〕,是有趣的作品。
- 繼續隨意地買著CD,雖然網路隨時可以找到想聽的音樂,但因為很喜歡把實體CD放進音響裡的感覺,繼續購買著。
(圖說:老爸留下的蘭花也開了。我應該是綠手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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