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對應饃子持續低沉的心情一樣,英國這一季冬特別寒冷。
每天在實驗室對抗牛鬼蛇神的日子並不好過,於是下意識的開始避免超時工作;饒是如此,回到家裡還是常累癱成倒路屍一團,而這麼灰澀的季節裡,食物似乎成了唯一的救贖。尤其家裡的暖氣大約是上了年紀,開始有自主的意識,何時運作、在何處運作,全看暖氣大爺心情而定。心情和四肢同時冰冷的時候,腸胃就特別的思念那種熱騰騰、暖呼呼的食物。
天天在草莓圖騰的新聞台上對著食譜大流口水,終於,食物的魅力戰勝懶惰的意志,冬天下午窩在沙發裡大嚼熱氣騰騰冒著白煙的奶油烤白菜的情境,光想就覺得幸福的不得了,於是殺上超市狠狠的把白菜火腿麵粉濃縮奶全都掃進了購物籃。﹝那時候草莓還沒貼出濃縮奶的照片和說明,我和邵兩個人望文生義,把架上每罐可能是濃縮奶的罐頭都拿來仔細研究,比來比去只看到一小罐超市自營品牌的罐頭是不加糖的,沒想到誤打誤撞,居然吃起來很對味;後來草莓的說明貼出來發現還真的就是我們買到的那罐小東西。﹞
懶人就是懶人,不管牽到北京紐約還是倫敦都一樣的懶,仔細研究草莓精細的食譜之後,天性中的懶惰基因又發作起來,依照實驗室偷懶法則,甚麼炒麵粉之類超過饃子廚技水準的步驟都被不要臉的刪掉了。打發邵發揮數學家本性把洗淨的白菜都切成四公分平方的小塊的時候,還不斷使用心理戰術:『你知道這種很繁複的東西吃起來差不多就可以了,真的那麼講究,我們也吃不出來有甚麼不一樣啦!』
洗白菜和切白菜大概是最適合分配給喜歡在廚房裡跟進跟出看熱鬧的邵的工作了。處女座的龜毛天性讓他把每片白菜都搓來搓去洗的閃閃發亮,至於四公分平方這種問題,對大學唸數學的邵來說還真是學以致用﹝劍橋的數學教授聽到他們教的數學學以致用的時候不是算帳就是切菜,不知道會有甚麼反應就是了。﹞
大炒菜鍋從櫃子裡被請出來,先用小火慢慢融化一大湯匙的奶油﹝為了健康的緣故,邵堅持用瑪乳琳代替奶油﹞,然後炒香白菜梗的部分,奶油炒白菜的香味馬上就充滿了整個廚房。雖然邵大不認識蘇東坡,吃飯的時候卻是蘇東坡的標準信徒,只要廚房裡作菜的時候看不到肉,邵老大馬上覺得渾身不對勁。因應無肉令人瘦的要求,待到白菜梗都被炒軟了,火腿片就連同白菜的葉子們一起被加到鍋子裡繼續翻炒,然後加上一馬克杯的水和一塊雞湯塊同煮。草莓的食譜上說不建議用雞湯塊,可是我們翻遍了超市也找不到罐頭清雞湯,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雞濃湯,想來和清雞湯是兩碼子事,不敢亂買,深怕重蹈前人拿煉乳做烤白菜的慘劇。和邵討論之後的結論又是:『反正我們也吃不出來有甚麼不一樣。』用雞湯塊就用雞湯塊吧!
看到饃子在大炒菜鍋裡使勁翻炒白菜的模樣,最近看了很多美食日劇的邵非常興奮,還很體貼未婚妻體力不足做不出日劇裡甩鍋的高難度動作,善良的用彆腳的中文提議:『這個、是、可以、老公做。』這個英國人不知道是基因的哪一點突變,對用筷子夾蒼蠅或者是甩鍋的時候食物飛上半天高還有神奇的金光這種特技特別感興趣,一部食神看了好幾次都看不厭,直嚷嚷著要去練內功好隨時熱東西來吃。﹝好吧,我已經很後悔為甚麼要給這個外國人看這種片子了。﹞這個時候興奮的簡直像是追著尾巴團團轉的小狗,只差沒把鍋子從我手裡搶過去練他的甩鍋絕技。
懶得炒麵粉,我從網路上挖來比我更懶的懶人食譜,說濃縮奶和炒麵粉通通可免,只要拿幾匙麵粉和牛奶拌成麵粉糊下鍋同煮就可以,依稀記得在我第一年來英國的時候好像還真試過這種懶人煮法,味道怎麼樣已經不復記憶,大抵應當不難吃就是。不過既然濃縮奶已經在旁邊待命,我於是用四大湯匙麵粉加水拌了四分之三馬克杯的麵粉糊。先下濃縮奶與白菜一同拌煮,拌勻之後的白菜是淡淡的奶黃色,聞起來奶香味十足;等到把麵粉糊一面攪拌一面分次加入同煮之後,白菜和湯汁就漸漸地呈現糊狀了。
第一回試作沒有甚麼信心,很惡劣的找了個晚上有聚餐的中午作實驗,兩個人打著萬一不好吃還有整個聚餐的人幫忙解決垃圾的鬼主意。完成品還沒進烤箱,加了濃縮奶和麵粉糊同煮之後的白菜糊嘗起來已經有烤白菜的味道;等從烤箱裡用瓦斯刻度六烤了二十分鐘出來,居然還能烤出焦黃的表面,看起來很像回事。邵嘗了一口之後馬上開始後悔:『我們真的要把這麼好吃的東西拿去聚餐給其他人吃嗎?』後來送到聚餐餐桌上的烤白菜硬是缺了四分之一─被我們兩個貪吃鬼吃掉了。
做了幾次慢慢就做出了信心,不需要時時翻食譜也知道步驟,邵倒是非常捧場,每次聽到烤白菜就開始雀躍,完成之後照例一個人掃掉至少一半。
如果你和饃子一樣天性好吃又懶,這份偷工減料的食譜大約可以滿足你的胃,至於饕家們還是拜草莓為師比較保險。等到我哪天退休在家裡當全職主婦的時候,也許我就能克服我生性中的懶惰,開始好好的研究怎麼燉高湯炒麵粉。不過現在,既然邵對懶人版的烤白菜已經贊不絕口,沒必要給自己找麻煩─反正,我們也吃不出來有甚麼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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