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藍, 我便不其然想起了貝兒。輪廓神情舉動竟無處不像。 我有點疑惑, 小藍與她可有關係呢? 不過, 算起來, 都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那一年, 我和貝兒剛剛中五畢業。自小學開始, 我們都是孖公仔, 感情比姐妹還要好。或者因為我們都同樣來自不快樂的家庭吧。
我父親播下不負責任的種子便離我母親而去, 我母敵不過人言, 生下我後便改嫁他人, 頭也不回地移居美國, 留下我在姨媽的家, 按月匯錢來照應我的生活。
而貝兒的母親是一名交際花, 她自小便被迫著與母親合作, 叫不同的男人做叔叔, 來換取她們母女的生活費。
姨媽和我母自小不和, 但在婆婆的威迫利誘下, 也只能收容我。
小時候也不對我怎樣, 自婆婆過身後, 我便開始要仰她鼻息做人。就在畢業後的那一年, 姨丈趁她不在, 想侵犯我, 剛巧她回來碰到。她給我冠上勾引姨丈之名, 狠狠地打了我一身, 將我趕了出來。
無家可歸的我只好找貝兒。貝兒提議我們二人搬出來住, 她母親反正也樂得她不再做電燈泡。
就這樣, 我和貝兒在她母親的支助下, 開始了相依為命的生涯。
不同的委屈, 早來的成熟, 叫年輕的我們都帶點不甘心。很是妒忌那些有條件無憂無慮的少女, 為何只有我們的路那麼難走的呢?
想到我的際遇, 我無法甘心。我發誓, 我一定要吐氣揚眉, 叫遺棄我的人後悔, 傷害我的人遺憾一生。
為著能盡快自力更生, 還錢給貝兒母親, 我們得找一些比較賺錢的工作。終於, 我去了夜店當女酒保, 而貝兒, 則做待應生。
老闆是個好心人, 破例地容許我和貝兒做當時只有男性才會做的工作。自我們受雇後, 他的夜店竟每晚都其門如市。我們滿足了其他男性眼看手勿動的好奇心, 老闆也滿足了我們對金錢渴求的需要。
這天, 外面下著彷如世界沒日的滂沱大雨, 故人客比較稀少。
有一個從未見過的古怪客人進來。他全身滴水不沾, 黑衣黑褲黑皮靴, 黑長褸加上一頂繡有蠍子圖案的古怪黑帽子。他的打扮, 叫人不禁留意上了他。他坐在吧桌前, 叫了一杯長島特飲。
「慢用。」我對客人展示專業的微笑。冷不防他竟向我說話。
「女酒保?」他抬高頭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他俊朗的面容帶滿一臉憂鬱, 卻不似是壞人。如果說眼睛是靈魂之窗, 我相信他的內心世界充滿痛苦和矛盾。
我只笑笑沒有回話。但遠處張望的貝兒則有點擔心, 用詢問的神情看我, 我也打個眼色示意要她安心。
「難得情真。唉, 可惜緣起緣滅, 總有定數。」他原來都看在眼內,饒有深意的說道。「人類的心態真奇怪, 愛之欲其生, 惡之欲其死。」
「人類? 你的用詞真奇怪, 難道你不是人類嗎?」我聽他說著古怪的說話, 忍不住問他。
「我說我不是人類, 你會害怕麼?」他認真地問我。
「不是人類也沒什麼大不了, 反正是禍擋不過。不過最好有些法力, 不然也太沒面子了。」我笑著回答。
「算了吧, 你不會真的想知道我是誰的。」他的長眼睫毛眨動著, 聳一聳肩說。「我是一個不受大眾歡迎的人。人間一切苦難都由我而起, 但只可惜我只是個執法者, 根本無力改變。」
「這位先生, 不是世上無難事, 只怕有心人的嗎? 只要有決心毅力, 命運也可改變的呀, 何必嘆息?」我雖然不太知道他說什麼, 我想大概是微醉的失意人吧? 於是好言安慰這位同天涯淪落的黑衣人。
「孩子, 你的心腸倒是不壞啊。」他帶點惋惜的看看我。「有時做人不能鑽牛角尖, 否則你會後悔的。當你得到一些, 自然就會失去一些, 這是定律。勝利了, 不必太歡愉, 因為那不算是得到, 那只是交換, 勝了也是慘勝。有時失去的卻是更珍貴的, 但可惜每每知道都已太遲吧。」
「只要可以青春常駐, 名成利就, 吐氣揚眉, 我才不介意呢! 只是我什麼都沒有, 要交換也不知可以拿什麼出來而已。」我想起自小被譏笑的恥辱, 寄人籬下的委屈, 給過我白眼的所有人。
「你真是這樣認為嗎? 真的失去任何東西都不介意?」黑衣人這樣問我。
我點頭。
「如果你有三個願望, 你會要什麼?」黑衣人煞有介事認真地說。
「富有, 美麗, 名氣。」
我記得當時我是這樣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