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到我和阿文共騎一台摩托車。他坐在我後頭,抱我抱得好緊,我覺得很不高興,就算是親兄弟我也沒辦法接受這樣的親密舉動,更何況他是個討人厭的朋友。正要出聲罵他,卻反而聽到他狂喊著「快點快點」。還能多快?我們騎的可是五十CC的小綿羊啊!應該是夢吧?就是這個時候我察覺到我應該是在作夢。搞什麼啊?我的摩托車才沒這麼娘呢!
「快點,再快點,後面有人在追我們。」阿文喊著。
我稍微回過頭,什麼都沒看到,但阿文說「好近,她快抓到我了。」我漸漸不耐煩起來,是誰在追我們?被抓到又如何?阿文到底在鬼叫什麼?我放鬆油門,稍微壓下煞車,但頭立刻被狠狠敲了一下!
「你是想害死我?她快抓到我了!」阿文已經歇斯底里。
我想跟阿文說這不過是夢,但他的緊張情緒感染了我。我看了後照鏡一下,終於知道他如此失常的原因。有個阿婆在追我們,滿頭白髮的阿婆,穿著連身的紅色洋裝,頭低低的,看起來不是在跑的,而是用飄的。是鬼,那當然是鬼!
「怎麼不早說!」我抱怨阿文。
「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快……」阿文發出哀嚎。
有必要那麼害怕嗎?說不定阿婆鬼並沒有惡意。不過我也沒有勇氣停下來問個清楚,總之她要追,那就跑給她追,這是既定的遊戲規則。我油門加到底,時速表攀升到破天荒的一百公里,但身強體壯的阿婆鬼,呼地就來到我的身邊和我平行前進。我側過頭看她,她也慢慢抬起頭來,時間彷彿靜止,一切如同電影停格,唯獨狂亂的心跳鼓動著耳膜仍如此清楚。
我怕死了,怕得都快哭了。就算這是夢,也未免太真實,太折磨人。和我四眼相對的,不是預料中皺紋滿面的阿婆,而是個皮膚光滑白皙的花樣少女。
滿頭白髮的少女嘴角上揚,露出雪白的牙齒,看得出來是在笑;眼睛睜得很大,藍色眼珠非常漂亮,睫毛又長又濃密;最重要的是她的臉一點皺紋都沒有,沒有線條,沒有摺痕,沒有凹洞,甚至沒有毛細孔。之所以看得這麼清楚,是因為她實在離我太近,近到我能感受到自己狂亂的呼吸撞到她的臉反彈回來;近到我能感受到她的體溫。她的體溫是冰冷的。當然是冰冷的。
「她手裡拿著……」阿文話說了一半。
阿文的聲音把我的心神拉回了一些,我轉開視線,看著阿婆鬼的手。她的手裡拿著一支口紅,全新的、大紅色的口紅。
阿文緊張地大聲問著「她想幹麼?」但我好整以暇地慢慢停下車,從阿婆鬼手上接過口紅,並且很篤定地回答阿文說:「她想擦口紅。」
摩托車完全靜止之後,阿文就沒命似的逃走了,邊跑他還邊跟我說:「我會跟你阿母講,我會跟她說你在這裡,我會叫你阿母來,我會……」我像被迷住了一般,什麼感覺都失去了,只有「阿母」這個字眼讓我身體突然像通了電似的震了一下,就像是剛小完便時的輕鬆感覺。
「我幫你擦口紅。」我輕聲說著,然後用左手扶住阿婆鬼的臉頰,右手拿著大紅色的口紅開始塗抹在阿婆鬼的嘴唇上。阿婆鬼的身體冰涼,而嘴唇則像是塑膠一般,硬硬的,且是空心的。我就像是在替一個洋娃娃上妝。大紅顏色的口紅,始終印不上阿婆鬼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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