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我們真正需要來點手指啃啃,我們會先準備好自己身上剩餘的部分好去換取,西邊來的那個人說我們有禮貌,是的,我們的確是。我們既禮貌又謙遜,我們有教養又守規矩,從不訴諸暴力,愛好和平,有氣度,知書達禮,甚至我們都熱情大方,而且善良,我們實在都非常善良啊!
我們只是飢餓罷了。飢餓襲擊了整個城市,這實在不是我們能控制的。
西邊來的那個人朝東邊出發走掉了,有兩個人跟隨著他。沒多久這兩個人就調頭回來,看到了他們回來,還有手掌的人就負責熱情地對他們給予掌聲鼓勵,已經無法鼓掌的就用眼睛或嘴巴表達自己的心意。
西邊來的那個人死了,那兩個尾隨他而去的人把他的屍體給拖了回來。人性依舊驅使著我們,有那麼三五秒的安靜,我們用哀傷的心情緬懷這位不知姓名的朋友,有人流淚,有人在舔。然後我們開始毫無罪惡感地分起那個人身上剩餘的肉。
先是排成長長的一列,在那個人的屍體之前我們排成了領取食物的整齊隊列。沒了腳的用手撐著也一起過來,完全沒辦法移動的則拜託以往的好友幫忙帶一份。首先當然是眼睛,吃起來像仙草口味的軟糖,飽足感及營養成分都高於身體其他部分的眼睛,是所有飢餓的人的最愛。
排第一個就拿取眼睛這有點不公平,那個雙腳還健在的小孩跑到了最前面,我們很可憐他所以他還算非常健康。因為我們的善良而令得他來與我們搶奪眼睛,這實在很難接受。幾個人開始鼓譟了起來,小孩委屈地低下了頭,但並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就讓給小孩吃嘛,有什麼關係呢?反正我們這些老的早就來日無多了,小孩才是希望,我們還要指望他呢,若是能得救,還得靠他好心地將我們埋埋,然後把我們的故事給世人說說。就給他吃吧!也有這樣的意見。
我們掙扎著,眼睛不給那小孩顯得我們氣量太小,給了則又令人非常不甘心。人性依舊驅使著我們,長長的隊伍安靜了下來。瓜分屍體的主事者開始默默地進行工作,他幫我們做了決定,我們沉默,慢慢地把隊伍推向前。
吃飽了,人們開始有了力氣說話,說笑的聲音自四面八方竄出,除了飢餓之外一切跟日常其實沒什麼兩樣。有人在討論這城市,有人在埋怨命運,聽到的人都憤怒地給予白眼,歡樂的氣氛裡怎麼可以說起悲傷的事情。不識大體的聲音減小了,夜晚也漸漸來臨,是該睡了。
我們都在心裡期待著,希望明天就會獲得解救,希望我們依舊能清醒過來,更希望在我們之中有人,至少希望有一個,有一個別醒過來,那就夠了。我們打著同樣的主意,向老天祈禱同樣的事情,然後一起睡去。
人性依舊驅使著我們,而人性相信希望,我們都相信一定還會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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