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一如往常累的像條狗一般的回到家。扭開了音響,音樂細細小小的,不情願的撥放著。我一瞬間不知道在跟誰生氣,用力地轉大音量。隔了幾秒音響才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哼哼哎哎地大聲暢快的撥放。攤坐在沙發上,我猛灌了幾口純威士忌。電話在十分鐘後響起,鄰居總算受不了打電話來抗議了。這次比以往來的慢,而且是不同的鄰居打來的,客客氣氣的建議我用耳機聽音樂。
我道歉了幾聲,好像一天的生活程序到這邊才完全做完。謝謝你好鄰居,謝謝你的配合。現在我總算有這一天可以結束了的感覺。接近凌晨兩點,明天還得在八點之前到公司繼續面對難纏的客戶。為自己感到悲哀的情緒已經隨著那通抗議電話的結束而結束。我在客廳就脫個精光,想要簡單做個淋浴後馬上倒頭大睡。在這之前,我心情已經恢復平靜,腦袋也開始正常運作,思考起明天的攻守策略。蓮蓬頭轉到最大,強力水注沖的我全身舒暢。突然間我感到我的背好癢。我用力的雙手並用上下猛抓,卻是只有越抓越癢。忍耐著把澡洗完,用毛巾把身體擦乾後,背部的癢卻好像從來沒發生過一般的不見蹤影。照了照鏡子,背上有明顯的抓痕,可是怪了,一點都不癢。不癢就算了,我也沒力氣多去想,日子依然要繼續,我倒頭就睡。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我每天都被發癢的背部所困擾。我歸納出一個結論,只有在背部碰到水時才會癢,一旦保持乾燥就一點感覺都沒有。也不是不會擔心自己是不是生了什麼病,不過每天的生活都太過忙碌,我挪不出時間去看我那無聊的發癢的背。更何況那頂多就是一種過敏罷了,雖然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什麼過敏的經驗。我每天洗澡都變的像是在打仗,忍著強烈的背癢,淋上水抹上肥皂沖水擦乾,不超過三分鐘。反正我本來就時間無多,養成這樣的習慣也不是壞事。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發現背部發癢的部位出現了一塊蛋餅一般大小,像是胎記一樣的紅色痕跡。深深淺淺的顏色讓那痕跡看起來很詭異。把身體仔細擦乾後那痕跡一樣在,只是跟往常一樣只要保持乾燥就不會發癢。這下子我緊張了起來,不管怎麼說,我想我的身體多多少少是出了問題了。向公司請了一天假,我到一家大醫院的皮膚科掛診求醫。
醫生聽了我的描述,向我確認那塊詭異的東西確定不是我的胎記。然後他開始在我背上塗塗抹抹。不管醫生塗上什麼,我都是立刻癢的不得了,只要一擦乾,又像是從沒發癢過似的。醫生似乎是玩上了癮,實驗一個接著一個做,還把我驗血驗尿,照x光,做皮膚取樣。說好下星期再門診一次,到時候再依檢查的結果給我做治療。這次就先讓我帶一些無害的止癢藥膏回去救救急。止癢藥膏我家裡有的是,只是我根本也沒好好按時間擦過藥。背部發癢不過就洗澡的那麼三分鐘,平時都再正常不過。那樣的情況之下我實在不知道去抹藥是為了什麼。醫生說了些注意事項,我壓根就沒仔細去聽,想著下星期還得要請一次假來看病就覺得心煩。
終於檢查報告出來了,醫生看著我的報告說我的健康狀況好的不得了,背上的皮膚檢驗和X光都顯示正常,實在沒有理由會這樣發癢。思考了許久醫生想通了似的大力拍了拍大腿。
「我知道了!我想你應該是心理方面的問題。我建議你去看看心理醫生。人的心理力量是很大的。或許是你曾經差點溺水,所以才會像現在這麼排斥碰水。我們醫院的郭富城醫生是很有名的心理醫生,我建議你去找他。需要的話我直接在這裡幫你預約,怎麼樣?」醫生熱情的說。
我心裡想:郭富城?聽起來就好像可以信任的樣子。
「好吧!請幫我預約。」我說。
我終於見到傳說中的郭富城醫生。除了名子一樣之外,郭醫生實在沒有哪一項是跟那個郭富城相像的。不知道為了什麼我有種失落感,莫名其妙的頹喪起來。只是我一開始到底是在期待什麼呢?郭醫生對我做了一系列的心理診療。針對我對水有這樣敏感的反應,他也去探求我潛意識裡對水的觀感或恐懼。不過一無所獲。醫生說我除了有點焦慮,壓力值偏高但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之外我的心理算是相當健康健全。所謂心理的因素而使得身體發癢這樣的案例不能說沒有,但是並不適用在我身上。郭富城醫師拍拍我的背,語重心長的跟我說:「你不要怪做醫生的還怪力亂神。你這樣生理心理都找不出原因的病,我看是要向靈異方面去討救兵了!我這裡有張名片,這個莊大師是很有名的,你去找他幫忙吧!」
我在看完郭富城醫生後開始納悶了起來。難到我真的是碰到了髒東西了。我對於這種靈異的事情總是抱持著敬而遠之看法。在路上碰到有人出喪我也會唱幾句佛送歸客一程。雖然很不願意相信,但是我想我還是去給莊大師看看吧。
莊大師是個白髮蒼蒼的老胖子。我去找他時他正在煮飯燒菜。招呼了一家大小吃飯後他才帶我到後廳的神壇前,點香上酒,穿上道袍,開始正眼看我。莊大師沒問我到底找他幹麻,只是一昧忙碌的對著神桌上的神明念念有詞。看他表演看了大約半小時了,他連一句話都沒回過我,我開始失去了耐心,決定要告辭。
「莊大師我看我先走了。」我用最低限度的禮貌安靜的說出我的去意。
「好呀!你走吧!你又沒怎樣,來找我也是白來呀!」莊大師總算說話了。
「大師說我沒事,何以見得?」我興致盎然的問。
「你額冒紅光,眼有正氣,現在正是你運勢大旺的時期。不要說鬼怪,你這陣子幾乎是連倒楣的事情也不會有一件。不管你是遇到怎樣的困難,我老莊拍胸埔跟你保證,一切一定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大師說。
「謝謝莊大師,這是一點心意你請收下。」我按照郭醫生的建議給了一個紅包。「不了,我沒幫你什麼忙,我算出你這個運勢會走個幾十年,我看往後你也不會有機會來找我幫忙了。記住我的話,你的運勢正旺,相信自己就對了。不管是怎樣的事情,相信自己就對了。」大師說。
幾經波折之後我背癢的問題還是沒解決。每天我依然洗著三分鐘的戰鬥澡,胎記的痕跡依然消不掉,而且還漸漸的有了個樣子出來。照我同事小陳的說法,那個胎記越來越像是個--女人的臉。不知道小陳是怎麼看出那像個女人的臉的,或許是他想女人想瘋了。我到是覺得那胎記像是……,我也說不上來,有點像是個海鮮口味的披薩。我想我是餓瘋了。
隨著日子過去,背癢的習慣走入我的生活。有時候因為癢的心煩,或只是單純的拿背癢當藉口,我會隔個幾天才洗澡。不過大致上我仍然忍耐著遇水就癢的怪毛病。漸漸的背上的胎記開始浮出皮膚表面,一些不具像的陰影也漸漸的成形變的像眼睛鼻子一般。小陳真的說對了,看起來我背上的胎記還真像個女人的臉,只是得倒過來看。毛髮也開始長出來,眉毛、頭髮等等的地方開始稀稀疏疏的冒出青青的幼毛。我一看這可不得了。我背上出現了個女人的臉。這是在幹麻呢?哪位仙人尊者想要藉由我的背來預言未來嗎?還是那個冤死的女鬼想要我幫忙報仇呢?說我身心靈都沒問題,我看都是狗屁。要再去找找那個皮膚科醫生才行。
在門診時我一脫下衣服醫生和護士就都嚇呆了。因為那個女人的臉成形的速度越來越快,她們看到的幾乎已經是個完整的臉型了,只差眼睛沒有睜開,嘴巴裡沒長出牙齒罷了。現在的情況是我的背上長了個女人的臉。雖然說五官都已經很明顯了,可是我認不出來那張臉是屬於誰的,也只能大概的猜一下那張臉大概是幾歲的臉,我想應該是20左右吧!看起來挺年輕的。小陳看到我背後的女人臉之後幾乎天天跑來找我,要我脫衣服給他看。小陳說那是張很漂亮的臉。我到是覺得還好,畢竟自己透過鏡子看背部,再加上那張臉是倒過來的,所以多多少少會有落差。
女人的臉在我背上不僅是逐漸成形,還一再的往外長,醫生當時量了量,已經超出皮膚有0.9公分了。再一次的做了全身的健康檢查,x光超音波都來了。不過依然一切正常。X光照出來的結果在我背後並沒有異物,沒有多餘的骨頭,也沒有腫瘤或是脂肪,就只是單純的像是多長了一塊肉出來這樣而已。而女人臉上的眉毛頭髮也證實就是我的眉毛頭髮,只是長錯地方罷了。醫生試著想要打開女人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不過徒勞無功。那些器官都只是個樣子,而沒有洞可以打開,更遑論要去看裡面是不是有眼球或是牙齒了。
醫生建議我住院觀察。其實我算平靜,因為一點都不會痛呀!也沒有任何生命在面對危險的感覺。不過考量了一下現實的情況,我背上長了這怪東西,要好好的每天穿著衣服去上班已經是不可能了。所以我接受了醫生的建議,選擇了住院接受治療。醫生馬上召集了一個皮膚科醫生的會議,並且在很短的時間之內取得研究基金,開了一間專屬的病房給我。醫生們把我當成稀有動物般,每天兩人一組的日夜觀察我身體的變化。這樣要說是治療,到不如說是被拿來研究還來的恰當。由於對醫生們來說我相當有研究價值,所以除了不太自由以及必須趴著睡這兩點有點煩人之外,我可是快活的很。我更簽署了他們的研究條款。我供給自己的身體當成研究的樣本,並且不干預不抗拒在我身上所進行的每一項試驗,那他們就每天給我二千塊錢當作薪水。那可遠比我之前每天累個像條狗一樣所賺的薪水要來的高太多了,難怪那個莊大師要說我正旺,連這樣像是很棘手的問題也可以讓我撈到那麼多好處。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兩個月,我背上的女人臉幾乎已經完全冒出來了。眼睛裡面有沒有眼球還不知道,可是嘴巴裡面已經有牙齒長出來了。還有鼻孔也長的相當完整,如果那個女人的臉開始呼吸了起來我想我也不會感到驚訝。X光裡面可以看出來那張臉幾乎和我的身體是沒有什麼聯繫的。除了那一層皮膚粘著之外,它既不是從我的脊椎骨發展出來的,也沒有跟我的任何器官互通。所以醫生們從那時候起就分成了兩派。一派主張馬上割除那張長出來的臉,以保護我的身體安全;另一派則主張讓它這樣順其自然的長下去,看看會有怎樣的結果。兩派的爭執相當嚴重,各自所提出的數據也都很讓人信服。雙方開了好幾次冗長的會議,我都被強迫要列席參加。終於最後要做出結論,雙方希望以我的意志為主,如果我想割就割,如果我想留就留,雙方都不得有異議。早知道要這樣解決何必去浪費那麼多時間呢?
「我想要留,我想要看到最後的結果!」我乾脆的說出我的想法。
主張割除的人一陣譁然,不過他們還是很有風度的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持續給予支援。我相信他們也是很想知道到底我背上的女人臉會變成怎樣。
一個月一個月的過去,我算一算因為這個實驗計畫我已經領了接近五十萬元的薪水。雖然是不痛光癢,但是因為那個女人不止臉,連脖子、肩膀、四肢、胸部都慢慢的從我的背上長出來,所以我多多少少還是感到惶恐害怕。女人的重量已經讓我現在幾乎都站不起來了,一站起來就會往後倒。而我每次一回頭就會看到那張女人的臉以及她光滑的身體。那到底是要算我的身體,還是算她的呢?很明顯的在我背上就要有個人完全的出生了。雖然她還沒張開眼睛,雖然她還沒有舌頭,可是照這樣的情況發展下去,我的背生出一個人這樣的事實是不會改變的了。所以我想我需要為她取一個名子,這一點我不需要別人的同意,畢竟她是從我身上長出來的,我至少有權力為她取個我想要的名子。我想,我要叫她:瑪莉亞。瑪莉亞看起來相當美麗,就跟我心目中的理想女人一樣。在瑪莉亞的身體長的夠長之後,我就把她一把抓到我面前,好好看個夠。越看我越喜歡,好完美的女人,我每天都把她拉到我面前跟她說話,也不管身旁多少工作人員環繞。精神科郭富城醫生知道這樣的情況後來看過我。他希望我認清儘管我背上長出的女人很美,但她終究也只是個肉球,只是你身上延伸出的一個無生命的物體。
我向他大聲咆哮:「誰說她只是肉球,你最好放尊重一點!」
郭醫生被我罵跑了,大家擔心著我的精神狀況。我說不要怕啦!我沒瘋。我很清醒的。背上的女人只是我的一個病,我不會把她當成愛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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