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我在病房哭得很傷心。雖然他知道我們都有充分的理由可以哭泣,但他還是問我︰「怎麼了?」。在過去這四十八個小時,我被告知患有乳癌,而且擴散至我的淋巴結,我的腦部也還有另外一個可疑的黑點。當年我們 三十二歲,育有三個年幼的小孩。
Richard為了安撫我將我抱緊。一直以來我的朋友和家人對安詳環繞於Richard與我之間的靜謐氛圍是感到驚奇的。在我被診斷出罹患乳癌前耶穌是我心靈的救世主與寄託,既使被診斷之後仍然是如此。但是當Richard離開病房的那一刻,他好像以為我的處境已將我整整擊潰。
他抱緊我,Richard 試著安撫我:「讓妳受苦了,Suz,是不是?」
「才不是這樣咧!」:我叫嚷著把剛剛在抽屜發現的小鏡子舉起。Richard 「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我驚怕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咆哮著說。我根本認不出我自己。我整個人已經腫脹的不像話。手術之後的我在沉睡中呻吟,一些好心的友人為了讓我減輕疼痛於是不斷地壓自助式給藥機,他們以為我的呻吟是因為手術的疼痛,所以給藥機自動幫我注射嗎啡。不幸的是我對嗎啡過敏,另外我則腫的像香腸似的。才剛手術完,手術過程用的碘酒卻已經沾污了我的頸部、肩膀和胸部,此時說要沐浴真是有點過早。我身邊懸掛著一只可自手術部位排出液體的管子。在我的左肩與胸部被紗布緊緊包裹著的區塊則是我已經失去一部份的乳房。我原本又長又捲的頭髮則已成一團亂草。在過去這四十八個鐘頭已經有上百個朋友來探視我,所有的人都已經看到了這一個面黃蒼白、腫脹、沒有化妝、一蓬亂髮、一身長袍的我。以前的我到哪裡去了?
Richard扶我躺下枕頭後離開。沒多久他回來了,他的手臂堆滿許多自醫院大廳的推車上搜刮而來的瓶瓶罐罐的洗髮精和潤髮乳。他自壁櫃裡抽出一個枕頭然後拉了一張椅子到洗手台。把我的注射架解開,他把我這一邊的管子塞在他的口袋,他俯身將我、注射架以及所有的東西抱到椅子的地方。他輕柔地讓我坐在他的腿上,把我的頭放在他靠近洗手檯的手臂,然後用溫水沖洗我的頭髮。他把那些瓶瓶罐罐倒到我的頭髮,為我的長髮做清洗及潤絲的工作。他用毛巾包裹我的頭髮,然後抱我以及注射架和導管回床。他的動作是如此輕柔到沒有任何一處的傷口被碰到。
我的先生這輩子不曾自己吹頭髮的,但他卻拿吹風機幫我吹乾頭髮,當時他假扮成提供我一些美容方面的意見的美容美髮師。然後他繼續著,全憑過去十二年來看我吹頭髮的經驗幫我做造型。當他抿著嘴角的時候我笑了,因為他看起來比任何一個在學校學美容美髮的學生還要嚴肅多了。
他用溫毛巾擦拭我的肩頸部位,小心翼翼的不碰到手術的部份,然後幫我擦拭乳液。他接著打開我的化妝包開始替我上妝。我永遠不會忘記當他想要幫我上睫毛膏及鋪腮紅時我們的笑聲。當他用抖動的手幫我上睫毛膏的時候,我的眼睛睜得很大且屏息呼吸。他用面紙當粉刷在我的臉頰刷上腮紅。最後他拿起兩支口紅。「哪一個?紫莓還是酒紅?」:他問。於是他為我塗抹口紅的樣子就像個藝術家似的在畫布上著色,然後他把一面小鏡子擺在我面前。
當時我才又是個人。些微腫脹,但我聞起來非常清新,我的頭髮披散在肩膀上,我可以認得自己了。
「妳覺得如何呢?」:他問。我又開始哭了,這次是因感激而哭。「寶貝,不要這樣,妳這樣會把妝弄糟」:他說,然後我又噗嗤地笑出來了。」
在我們生活的那一段艱難的期間,我只有不到百分之四十的可以活過五年的機會。那是七年前的事了。那些年我是在歡笑聲、上帝的慰藉與我很棒的丈夫的協助中度過的。今年我們即將要慶祝我們結婚十九週年,我們的孩子現在都已經十幾歲了。Richard明白不幸當中的虛榮與愚蠢。那些我曾自以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在那幾個小時內已然受到動搖—事實上我應該看著我的孩子們長大,注意我的健康和我的未來。Richard藉由那一個仁慈的動作讓我回歸到常態。在我們的婚姻中,我將永遠看見那一個最珍貴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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