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從利茲聯（Leeds Utd）被降級的那一年起，英國足壇的幾位年輕球員從此改變了運命的交叉。這個向來以夏日搖滾音樂節和足球隊優良傳統著稱的城市，西約克夏地區最大的球會，也從彼時無法離開足球的陰霾至今。
那是利茲聯隊慘劇起因於零二年左右，如今於我看來還是十幾年來英超最驚悚的垮台演出。
1.千禧年時，利茲聯還是歐洲聯盟盃的四強。招兵買馬。
2.隔一年，利茲聯更上層樓，在歐洲冠軍聯賽也拿到四強。持續招兵買馬。
3.又隔一年左右，球會對外正式宣稱財務狀況出現驚人赤字，必須要當機立斷做出挽救，否則球會難保當下。於是……
4.最快的方式：出售掉當時「年輕當打」的球星們以求週轉
5.想當然耳的隔了不到一個球季就向頂級聯賽說掰掰。降入英國次級聯賽。
6.後來也出售了可容納四萬餘人的「愛蘭路球場」經營權。因為還是得承受幾年前的大量開支。
7.在次級聯賽奮鬥第三個球季，目前居於倒數降級區，本季下半段若無起色，戰績仍如現在悽慘，則可能再降一級（現在在英冠，再下去就第一聯盟League One了）。
8.剛被開除掉的教練凱文布萊克沃因不滿不掃地出門的種種，可能跟利茲聯球團法庭相見。
9.一月轉會期，二十二歲的自家培養出身後衛吉爾嘉隆被售至英超雪菲爾聯隊，轉會費一百七十五萬英鎊。這是繼前幾年將現役英格蘭國腳藍儂用六百萬（據聞）售出，以及去年將卡里克以一千七百萬送走後，最新的利茲聯流失年輕優秀球員。
10.最新戰報：十二月以來只贏了兩場球。二月三號輸給諾維奇後，暫居英冠聯賽最後一名。
以上一切發生在七年內。
我還沒把英超喧騰一時的性侵害風波（當時也掃到利茲聯）算進去。
山雨欲來，崩毀前夕，零二年，那時當權的管理者大家可能不是太陌生，就是現在英格蘭隊副總教練范能堡；范能堡在當時千不該萬不該，以為自己前任教練奧雷里留下的是一隻歐聯大賽四強實力的球隊，而接下個大爛攤，所以想當然他老人家屁股還沒坐穩就被請出衙門。
迎來的新教練彼得瑞德，好不容易算是死撐著把球隊留在英超聯賽（要不然可能隔年立刻就得宣告破產），瑞德沒留太久，棒子又到了接下來一團亂的人手裡，可說是燙手山芋大家救沒人救得活，就只有瑞德當年撐下來了。在奧雷里創造輝煌成就到瑞德離開正式毀滅之間，利茲聯幾乎已經賣走了所有一線年輕球星，剩下的不是太老就是太小不然就是很「價格合理」的水平。瑞德時代後，從他們被降級的那年開始，共經手了三位教練──在零三到零六年間；聽起來頗合理嗎？不過凱文布萊克沃這位仁兄就硬撐了三年左右（到零六年，就是看似準備上法庭告人的這位）。從被降級的那一年前（零四年），大家心裡的問號是：利茲什麼時候會降級？因為已經沒有管理系統和球星可言了。在被降級後，大家的問號是，利茲回得去英超嗎？還是燙手山芋還繼續燙著？
結論是：利茲麻煩大了。「整組壞去」。如果這幾年來利茲聯賣球員的狀況很離譜，回看零二零三年左右，那更是驚人──他們幾乎送出了整支球隊，那時候的英國足壇對於利茲聯的問號是：下一個是誰。利茲聯隊官方網站曾票選「史上最棒的一百名利茲聯球星」前五十名中，其中現在還在踢球的且還留在利茲聯隊的，只剩下，一個。（這實在叫人感動的碩果僅存，就容我將其寫出來：愛爾蘭後衛球員，一九九一年入隊的蓋瑞凱力。第二十五名。）
台北時間週四凌晨即將開踢的英格蘭與西班牙國際友誼賽，在英格蘭隊陣中，算一算就有至少四人出自利茲聯系統。四個都排上先發也不無可能。我想這真的是相當諷刺的一件事情：原來王朝要毀滅，真的可以很快。昔臣今何在？其實都下場不錯，就是古王朝越見衰敗。
當年利茲聯賣掉的球員，包括英格蘭國腳，也是這篇文章我想提的人物，伍德蓋特（Jonathan Woodgate），被英國媒體暱稱為Woody的他，今年回來了英國踢球。就像利茲聯這幾年來一樣，伍德蓋特的職業生涯在其壯年時刻並不那麼順遂──相較於同期也同樣出身利茲聯的費迪南（Rio Ferdinand）站穩國家隊和曼聯隊當家，伍德蓋特不僅從零四年以後沒在國家隊上場過，連職業賽踢得也很少。他實在太會受傷，以致於兩家球會當了冤大頭：他的表現當然足以稱得上當時轉隊去紐卡索的金額（九百萬英鎊，零三年一月。），只是前提必須在「沒受傷」──偏偏伍德蓋特在離開利茲聯後幾乎從來沒有傷好過，他在紐卡索只踢了約十場比賽，零四年的後半段在無盡腳傷裡度過，沒有入選英格蘭零四歐洲錦標賽陣容。當時西班牙皇家馬德里正招募好手以改善這支豪華球隊為人詬病的防守，雖然伍德蓋特只效力十場英超，表現卻還是吸引了西班牙方面的目光，並稱其為「歐洲最好的後衛之一」這聲名也不誇張，只要沒受傷──到了西班牙，皇馬給了紐卡索一點生意上的補助（前一年九百萬買進，後一年一千三百五十萬賣出。雖然球員只踢了十場，真要算還是現賺四百五十萬英鎊。）並希望休息了整年的伍德蓋特可以跟貝克漢，歐文一起連成皇馬新的助益。不幸的是伍德蓋特在皇馬還是只踢了總共十二場的比賽。最後皇馬任賠殺出，決定不養玻璃腳，在零六年時放他回英超，以租借的形式。
我們可以這麼算：伍德蓋特讓利茲賺進九百萬，讓紐卡索轉進四百五十萬，讓皇家馬德里賠了…….現在他們正打算正式明媒正娶把伍德蓋特賣回英超，我們尚不知道交易內容，但肯定米德爾斯堡（伍德蓋特現在的球隊）不可能丟鈔票給西班牙人數；反正皇馬也習慣了這種事情。而剛過二十七歲生日的伍德蓋特，到底錯過了多少東西？
──三年職業生涯的近乎空轉。上場也是替補多，要不就在養傷。
──錯過零四年歐錦賽國腳資格，更枉論在一直沒有上場且有舊傷下，不可能參加零六世界盃。至少兩次重要國家隊機會。事實上，三年多來伍德蓋特幾乎要被英國足協給遺忘。（至於他自己在零二年世界盃惹出的肢體暴力爭端讓他被國際足總禁踢國際賽三年，這就年少輕狂自作自受了。）
──不停換地方養傷（在皇馬的一年五個月是完全沒有辦法上場的狀況），最後造成的心理壓力，其實很大（尤其你的背後是鈔票）
或許是基於最後一個理由，他選擇回到家鄉，英國北方的米德爾斯堡踢球。（在北約克夏區的大城，地區暱稱Tees。）米德爾斯堡可說是他出道以來踢過最小的球會，（主場容量三萬多人，有歷史但沒什麼大榮譽紀錄。）但正港是他的家鄉。雖然伍德蓋特自己受傷的問題怪不得別人，但以他十九歲就能進國家隊的能力和 我的少數印象內（你知道嗎，或許正因為我這幾年沒看他了，看見他一頭長髮回歸來投英倫，「如果進國家隊那很棒，不過我並不困擾於此。如果沒被選進陣中，我並不會因而難眠。」再回到英格蘭的幾場比賽他頓記者這樣說到。但對我而言事情沒那麼簡單；那些關於他的回憶越是稀少越是美好。零二年日韓世界盃時，英格蘭目前的黃金一代正在成形，在我十七歲的足球拼圖裡，費迪南和伍德蓋特當然是幾年後馬上可以仰賴的正選中後衛組合。都來自利茲聯，有默契，兩人身高和判斷上都是英格蘭新一代的菁華絕粹。他們對於縱向的防線穿透視野更是可裡可外，不像是一面牆，更像是一隻活動定點破壞清理機器人。許多英格蘭後衛隊於橫向的高空轟炸都沒有問題，但面對地面式縱向迫擊炮勁射的阻斷力，費迪南和伍德蓋特是我當時看到最好的。而且因為年輕，他們速度體能條件都不差。利茲聯當年可以進軍歐洲賽場，靠的不就是前面兩把澳洲製西瓜刀韋杜卡和柯維爾，後防線上就這一對白黑雙煞。）
利茲聯青年軍的一切或可說上三天三夜。但伍德蓋特再怎麼坎坷，我也要看到他再給我進國家隊一回！尤其，從他回來英格蘭後，我幾乎看了有三分之二暱稱BORO 的米德爾斯堡比賽，只因為要看伍德蓋特。看他還像不像以前，看他能否適應英國現在的比賽？種種問號，都需要比賽來判定。我看了他的第一次首發，正好是在我生日的那幾天附近，所有英國媒體當然都盯著他，我們的玻璃金童回來了，他能有多好呢？
結果是，非常好。非常好，我可以告訴你，真的很好。那場比賽米德爾斯堡在主場一比零勝了紐卡索（是的，世事難料，他的前東家。）那不是一場好看的比賽，但看到伍德蓋特在佔位，頭球反應和身體對抗性上，一點也沒有與英超脫節；甚至他鞏固的是米德爾斯堡年輕的後防線（他還算是最資深的了），因此當兩翼向前助攻時，他的回撤和掉頭盯人相當具有技巧性，補位和適時的截球（不只是大腳清出）都讓米德爾斯堡的年輕防守球員顯得更可進可退。隔天全英國各評論媒體一致將其選為「一週最佳球隊」的陣容，SkySports更以Wonderful display來形容他的表現。
更重要的是在接下來的每一場比賽，他幾乎都沒缺陣。他不再受傷了，至今已經踢了二十餘場各項比賽。在米德爾斯堡一度隊長柏挨塔缺陣的那期間，他甚至扛起隊長臂章，身為焦點人物，對媒體發言也極有分寸和將材之氣。對於米德爾斯堡的士氣和家鄉孩子的光榮再現，想必讓同樣出身中衛的米德爾斯堡少帥索斯蓋特感到相當欣慰吧。
然後，英格蘭隊宣布徵招他與西班牙友誼賽。
雖然皇馬一度想要召回他，不過在各種考量下，最近的消息應該是伍德蓋特會選擇留在英國和家鄉球隊踢球。我想到因為憂鬱症後漸漸消失在球壇的德國中場戴斯勒，想到歐文，想到一些人……他們曾經是我心中最有天賦，最有領導力且意氣風發的球員。但有很多，都因為傷痛或者成名早而沒有了……。要毀掉一個金童是容易的，至少比起救回一個來得難。這是我何以這麼愛伍德蓋特的原因。這個週四，他會穿上以前在英格蘭的十四號球衣嗎？還是現在在米德爾斯堡的八號？雖然我預期他並不會先發，但或許那個球衣背後的名字，就已經夠讓一個曾經相信某件事情的懸念得定，而只要相信並一步步看著，就真的會如你所願般的實現──雖然晚了幾年，雖然一切歷經等待與未知，但那北方男孩已經找回了在三隻獅子徽章下，那早該屬於他的名分。我救回了心中的某一塊，否則他現在還隨著伍德蓋特的鬱悶傷痛，懸在西班牙伯納烏，或是不是家鄉的某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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