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作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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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人酗起什麼的時候，就不會太敏感於那些只有自己一個人在的空間。」
我看著這兩句話，突然想起了在我夢境中出現的琦琦。
夢境中的琦琦跟現實中的她一樣，總是與世界有點距離，但是你卻猜不出來那樣的距離究竟有多麼多麼遠，而後，等到你驚覺那樣的距離，是琦琦已經消失的那天。
接著，等我從她的消失回過神來的時候，那樣的距離，在我眼前便以一種光年般的速度在往後退了。
她跟竣揚都一樣，正以各種方式、愈來愈快的速度在我以及我身邊的人眼前消失。
而後……
而後就只能由眼前的字跡去追尋那樣的距離。

像是怕打擾了什麼一般，我緩緩地、很輕很輕地，翻開第二頁。
第二頁上面有一幅圖，是一個女孩的背影，女孩正看著窗外。
琦琦把窗子之外的頁面都用鉛筆塗黑，只剩下窗口的部份是白色的。

「也許，當你看到這本札記的時候，我已經離開台灣有一段時間了。
過去那段時間裡，對我來說，總像是一個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
有時，彷彿能看見一扇窗，窗口好像有些微薄的光，雖然跟這四周的黑暗比起來是那麼微不足道，但它終究還是一道不甚刺眼的光。雖不刺眼，我卻始終奢望它能刺痛我的眼，起碼這讓我能夠暫時擁有睜不開眼的正當理由。但，很可惜，自始至終，它不過是一道微弱得可以輕易遮掩掉的光。
況且，這道光也就像屋裡的窗一般，始終是被釘死在牆上的，不屬於我。
望著不屬於自己的光，常常就會使我生出了離開這裡、放逐自己什麼都不用管的念頭，因為那樣的觀望反而讓自己更刺眼地感到沒有任何一道得以讓我棲身其中的光屬於我。
我想，之所以決定離開這裡去遠行，或許是因為這樣。
然而，從決定離開到真的離開，我想了很久很久，真的很久喔，決定了之後，我一直想留些什麼下來，最後，我決定把那些一個人面對的自己留在這個札記本裡。

也許，用力地笑、用力地哭、用力地呼吸我們的生活，但都還不足以讓我們認識我們自己。或許我們根本自始至終都沒有真的認識這個世界。有時候我會覺得我的生命很瑣碎，就像是怎麼樣也拼不完整的拼圖。竣揚有次告訴我，正因生命瑣碎，所以就得要努力撿起他人眼裡的一個個關於自己的殘像去拼湊自己，然後認識這個世界。
我試過，但我發現這很難。
對我來講，世界總像是支離破碎得無法拼湊下去，我早已遺失了世界，所以不能怪世界在被我遺失了以後就支離破碎了起來。
只是，我一直以為我可以忽略掉世界支離破碎的事實，最後……？
看到這裡你知道的，我也就不寫了。
所以……我終歸、非得要好好遠離這裡一段時間，我想。
然而，請想念我，好嗎？即使只是片刻也好，只要正看著這些文字的你，有一點點想念起我來，那就足以讓我的暫時離開，支離破碎的一切能逐漸完整地留在這裡……

」

看完這一頁，我闔起札記本。
「阿茂大哥，這本札記本可以讓我帶回去嗎？我想，我沒辦法一口氣看完它。我想在我留在台中這段時間，慢慢拼湊出琦琦寫在裡頭的自我。」
阿茂大哥點點頭，「妳就帶回去吧。只是，答應我，不要太投入在裡頭。我不希望妳也跟著支離破碎。」
「或許正好相反。」我說，「竣揚跟琦琦離開之後，很多記憶、很多想念、很多不可言說、無以名狀的一切都顯得支離破碎。而現在，將是重新拼湊的開始。」
「重新拼湊……嗯。」阿茂大哥點點頭，「希望妳這次支離破碎地回來，能夠完整地回到原點。」
我點點頭，「我會努力。」
聊著聊著，天色已經不知不覺暗下來了，外頭漆黑一片。
我看見窗戶映著我們兩人的影子，在燈光下，影子也帶點昏黃。就像從記憶裡翻攪出某些人，卻用彩筆來著色時會呈現的顏色。我摸著窗玻璃，阿茂大哥跟我的影子，看起來很近，觸摸起來又隔得很遠。
就好像漸遠的那些記憶一樣。
「阿茂大哥，他們一直都不曾離開，只是支離破碎地散在各處而已，對吧？」回過頭來，我問阿茂大哥。
阿茂大哥點了點頭，「嗯，他們不曾離開。不曾……」
我笑笑。
琦琦、竣揚，我想趁現在拼湊還不會太難的時候，重新把支離破碎的記憶找出來。
你們會同意吧？
會的，我相信，你們會同意。
因為你們一直都在，不曾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