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篇, 算是對那段時光的紀錄2001.9月~2002.6月
其實我當過一年國中老師
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
我那個年代還可以去考代課老師,然後抵實習
可以領3萬多的薪水而不是八千的實習津貼(現在聽說去實習還要交錢)
因為我是代課老師, 不是實習生
所以也沒有什麼行政實習有的沒的
一開始, 紮紮實實的一星期三個年級, 17個班加一個中輟班的音樂課, 24節課就等著我. (對了, 另外還有一節童軍課)
在學校人家叫我老師, 不是xxx的直呼名諱
也不會被行政人員呼來喚去, 變成影印跑腿小妹
指導老師也沒來看過我上課, 他的專業是輔導與童軍, 跟我這個美術老師也沒關係, 不至於來跟我為難, 或者叫我去幫他上課然後他去休息
一起考進來的代課老師, 我年紀最小
倒也沒人擺架子, 大家處的很愉快
那一年, 我卻不是很快樂啊
因為美術課不用聯考
我想教什麼就上什麼, 沒有課程壓力
全校就我一個美術老師, 沒人可以教我什麼
但也沒得比較, 比如說另外的美術老師教得比較好, 我上課很無聊之類的
當然, 我也學到如何跟某些同事虛以委蛇
了解為什麼有人告誡我, 別人拜託我的事千萬不要做的太好
可我就是一直笑不出來, 忘記什麼叫開懷大笑
上學期一直等寒假, 比當學生還更期盼過年的到來
心想再不放假我就要瘋了
放完寒假, 才剛開學, 我就在等暑假了
如果沒有寒暑假調理身心, 我一定會把那群天殺的小鬼掐死
心裡一直納悶著, 為什麼他們說我很適合當老師?
總之, 我就是決定不當了
原因有很多
主要是我覺得我不能幫助學生什麼.
我成績向來很好, 我的人生太簡單了: 國中高中大學, 沒有區折, 都是很前面的志願. 看著學生們, 我實在不懂, 怎麼那麼簡單的題目都不會, 考也考過幾百次, 不會也背起來了.
我對著小朋友的臉, 不知道怎麼跟他說是汽修科比較好還是資訊科, 因為老師真的不知道 ; 我也不知道協X商工好還是吳O高工好, 老師只知道台北的第一志願是北一女和建中, 高雄的是雄女和雄中, 嘉義的是嘉女跟嘉中啊!
看著小朋友很相信我的樣子, 認真來問我他們的未來, 我能告訴他們什麼呢?
三原色是:紅藍黃, 對他們的將來有個屁用?!
美術課上完, 人也不會比較美, 對他們之後長長的人生有什麼用呢?
再說我之前覺得, 藝術這種東西, 是靠天份, 教也教不來的. 學生畫的好, 做的好, 跟我啥關係? 是他自己厲害. 所以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後來才發現其實不是這樣, 不同的老師真的會教出不同的孩子, 爛老師會抹煞天才)
教國中生, 主要不是教他們知識, 而是教他們守規矩. 跟他們說, 上課不可以隨便站起來聊天, 不要遲到, 要帶書包, 畫完畫要洗畫具擦桌子……
這些, 說真格的, 我沒有興趣啊!
小朋友雖然可愛, 成天盯著他們灑掃, 抬便當, 變成他們的媽媽
我 沒 興 趣 !!!!
我不是一個非常守規矩的人, 我找不出任何原因要求他們把上衣紮進褲子裡, 男生為什麼要理平頭, 女生頭髮要保持在領子上緣.
我也說不上來為什麼不要談戀愛, 為什麼要學三角函數, 抽煙為什麼要記過, 為什麼一定要繫腰帶
這些我都很無力, 因為我自己也很質疑
那我這個老師, 我也不能說那些都是屁, 老師以前當學生也都不管校規的
對於能力分班我也很無力.
小孩子很敏感的, 後段班也需要被愛, 很多愛
他們知道他們比較差, 他們也知道他們被校長看不起
我看著一個原本在前段班但因為成績差所以被調到後段班的男孩子,
在一個月內變成另一個樣子: 三七步, 嚼檳榔, 抽煙, 髒話叭啦叭啦的講…
我很傷心 : 憑什麼, 我們這樣影響別人的人生?
可是很多老師已經習慣了
我有點羨慕他們可以不動情的接受這一切
我是個菜鳥， 對於這些, 就像個新鮮人的大驚小怪
我也覺得我那時的演技不夠好, 心腸不夠狠
不能假裝生氣的大罵一通, 其實心如止水
我氣到翻桌子, 看著他們又心軟的繼續上課
他們不是大城市裡的孩子, 很多小朋友不被爸媽關心的
當我看到某個媽媽嚼檳榔穿睡衣拖鞋來學校， 我就知道阿銘為什麼會這樣
當我看到學校大門口的黑頭車, 坐在裡面搖下車窗的是黑道大哥, 旁邊那個穿制服的是我的學生, 我很俗辣的告訴自己 : 千萬不要得罪他啊
我知道
每個小孩都值得我付出百分百的關心
但是一班35~40小孩, 我還能怎樣? 讓他們通通坐好不要講話就很了不起了
那些成天罵老師的記者, 還是官員
都去教教看啊
一年五班,二年九班跟三年九班
看看你要不要拿教鞭
一班有一個魔頭, 我們可以苦口婆心
一班有20個時, 棍子講話就最大聲
我親愛的小朋友們, 我後來才發現你們有進教室來上我的課
已經很給我面子了
你們真的有克制自己不要講太多話, 雖然你們不一定有在聽課
對不起
我一直到某天在上課時間經過大家的教室才發現
原來你們上其他的課真的像在演電影電視
玩牌的玩牌, 猜拳的猜拳, 紙條垃圾飛來飛去,
或站或坐或蹲或走來走去, 隨時都可以進出教室
那個上課老師的聲音大概只有第一排才聽的見
孩子們, 你們對我真的是算不錯了
我想你們應該不會看到這文章, 但是
阿猴, 聽老師的話, 就算是打野炮也記得要戴保險套好不好?
你, 阿土, 爸爸愛玩六合彩不帶你來上學, 你也不要去吸毒啊
雖然會變大家眼裡唯一進過勒戒所的英雄
自己的身體也不要糟蹋
那個二年八班, 頭髮短短旁分, 眼睛大大皮膚白熙， 穿耳洞, 坐公媽位的女孩子
聽說妳國三就輟學生小孩去了
不知道妳後來有沒有結婚, 但是小孩現在好幾歲了吧?!
老師希望妳活得快樂
冠X, X君, X榕,……….無數個可愛的你們
現在至少都高三或大學了吧?! 不然也都出社會了
你們一個個燦爛天真的笑
我會永遠記在心裡
我只是你們生命裡眾多老師中其中一位
對你們或許沒有太大的意義
你們卻可能是我這一生唯一的一屆國中學生
謝謝你們帶給我那一年特別的時光, 讓我知道人生有這麼多不同面貌
我希望, 真誠的希望, 你們都可以好好的過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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