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四十年才出第一張個人專輯,「民歌先驅」胡德夫也算創紀錄了。當然要感謝有像野火樂這樣的獨立小公司願意出資,這個驚嘆才得以實現。
可是,我也會忽然想到一件事:會不會還有什麼人一直沒有得到唱片公司支持,就此埋沒他們的音樂才華呢?我不是在說我(哈哈),而是,比如和胡德夫老師差不多坎坷的創作歌手、近年頻頻拿獎的台語金曲歌王、正職沖印店老闆、現在連店都可能開不下去的張羽偉?(也許你連張羽偉是誰都沒聽過?)
隨後想想,這些人沒出唱片,我們的日子,真的有什麼缺口嗎?在我們奔忙又瑣碎的日子裡,胡德夫從沒出唱片,羅大佑好久沒出唱片了,乃至陳淑樺大概也就此再也不出唱片了,我們真的有那麼在意?
如果有人問你的意見,多數人不會吝於表達惋惜,但是,惋惜有用嗎?惋惜是種行動嗎?不。惋惜只是附和、強化某種我們自以為的概念,比如「陳淑樺唱歌很好聽,怎麼都不再出了」、「羅大佑搞什麼政治,他還是專心搞音樂比較好」或者「胡德夫?好像是個民歌運動的前輩?他如果有才華,當然應該出片啊。」之類的泛泛想法。
至於陳淑樺後期幾張不賣的唱片,喜歡她的人為何不捧場;羅大佑暌違已久的新專輯,為何在媒體和市場都聲音微弱?(除了立委和公視的「一隻狗」風波);乃至胡德夫的作品到底曾代表了什麼樣的歷史意義,我大膽假設,多數拿流行音樂當消遣的消費者,不管年紀,可能都沒多大興趣探究。
所以,這種「我的驚嘆」在另一個我看來,沒多大意思。
唱片專輯請到眾多意見領袖表達尊敬推崇或欣喜。如果能因此多賣幾張,我為他的唱片公司高興。但這些讚詞對中年後投身原住民權益運動、長年處於沈重使命感氛圍、近年多因抗爭而非音樂上報的胡老師來說,恐怕有點輕飄飄地像是兩個世界的言語。
如果你真的買了這張專輯,打開聽,你可能會訝異他做得好像真的很久之前的唱片,但據我所知千真萬確是這一兩年的錄音。我不是說他的錄音有問題,而是製作概念決定多數歌曲讓胡德夫用鋼琴在學校禮堂自彈自唱!所以,這是一張沒有觀眾雜音的LIVE專輯!(當然,有人可能會認為簡直像Demo?)
從這個極端素樸的概念,你可能會忽然發現,有些人的堅持就是和芸芸眾生不一樣。
這樣的手法會特別引起懷舊的共鳴?我不大確定。這樣的手法能凸顯歌手或樂手實力,我絕對同意。這樣的手法或讓聽慣中西流行歌曲的人,不管是年輕人或有經濟基礎的上班族,可能感覺「單薄」,大有可能。但是,唱片公司和製作人、演唱人還是決定這樣幹了。(或者經費實在拮据??)這顯然是一次遲來但似乎又不怎麼企圖後發先至、追趕流行的冒險。
我的意思是:這張專輯在「鄉愁四韻」楊弦那個年代出現,可能會被捧上天。在稍晚期的金韻獎年代,或者再晚期的「黑名單」年代(別誤會,我是說唱「抓狂歌」的那個黑名單工作室),胡德夫引起的重視和迴響肯定比現在大。尤其,他選擇憑這麼樸實無華的面貌,在已經絕不單純的2005年和絕大多數不夠認識他的台灣人正式打招呼,在商言商,好危險哪。
曾寫過「美麗島」、「牛背上的小孩」的胡德夫,江湖地位不會因為唱片可能賣不過郭英男、陳建年或甚至王宏恩等其他原住民歌手而改變,所以,就讓具有歷史感的錄音歸於歷史錄音,畢竟這還是會讓某些人的懷舊與遺憾找到出口。也可能讓其他獵奇的新聽眾發現,原來歌可以這樣唱,詞曲可以這樣寫,「民歌」原來不只是「捉泥鰍」、「龍的船人」、「阿美阿美」這一掛。
滿頭白髮的胡老師,請繼續打直腰幹,好好準備下一張啊。
(文/陳樂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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