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不常來,不知道我都在網路上搞些什麼?大概認為我只是需要一個抒發心情的地方,就好像日記一樣。這篇我會印給她看,讓她知道,這裡不只是我見證自己人生的地方,也是為了見證我最愛的人,他們的人生的地方。
外公全家38年從大陸遷台,當年我媽還是少女。鹽廠廠長女兒的身分,讓我媽在成長過程中,能夠比當年的同齡女生,多一點選擇。所以她沒有滿足於師範專科畢業,放棄了小學老師的鐵飯碗,繼續唸完了三專。在40年前的台灣社會裡,大專畢業的女生,就是高學歷的代表了。
據說與爸爸的相遇,也充滿戲劇性,年輕貌美的媽媽給自己定了三個條件:
一不嫁年紀比自己小的。
二不嫁本省人。
三不嫁讀文組的男生。
可惜我爸,三個條件都有!!即使媽媽被愛沖昏了頭,這樣的條件在當年的環境裡,也遇上很大的阻力。外公堅決的反對是主要原因。後來怎麼點頭同意了呢?請聽聽兩造當事人的說法:
爸爸說,他寫了一篇文情並茂的長信給外公,說自己雖然家貧出身低,可是努力進取,一定有信心能給媽媽過好日子。
媽媽說,她負氣離家出走,從台南自己坐車去了嘉義,非此君不嫁的決心,終於讓固執的外公低了頭..........
我猜想家有女兒的固執老爸,可以判斷一下,外公到底是被毛頭小子的自白信所感動,還是屈服於跟自己同樣固執的女兒的任性反抗之下??
媽媽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媽媽的聲音一直很好聽,我們常常在電話裡被誤認,我接的對方總是說:「大嫂啊,CT在家嗎?」若是我媽接的,對方通常跟她說:「我要找妳的把拔!」在別人家是媽媽要吃年輕女兒的醋,我家剛好相反啊,這一點我很吃老媽醋哪!
記得我大學學長會看紫微斗數,有一次我好玩拿了媽媽的盤給他看,學長說:「妳媽是個美女,個性很賢淑。」接著就說:「我光看這盤,就喜歡這樣的女人了,想請問有沒有榮幸請令堂喝咖啡?」(大家別誤會,我學長不是豬哥,實在是我爸當年真的很幸運啊!)
話說回來,媽媽在老哥與我陸續出生以後,辭掉了不錯的工作,回家當全職媽媽。雖然長輩的質疑很多,她深信自己受這麼好的教育,目的是為了能夠教出更好的孩子。媽媽說她早上6點起床,忙到12點上床,我記得我們三個每天都能有媽媽煮的三餐、還有好吃的點心、外加床邊故事可以聽。午休時媽媽軟軟柔柔的臉頰,是我最愛摸著睡覺的地方。我媽媽對待小孩子的本事,一直到30年後的今天,還是很厲害。因為只要遇上了小朋友,總是圍著她團團轉,尤其我家這三朶花,拉都拉不走。
小時候有一次,不知是我在幼稚園受同學欺負還是表現不好,回到家一直悶悶不樂,媽媽只是抱著我坐她腿上,問了一句:「今天不開心嗎?」我便號啕大哭起來,哭得停不下來,媽媽應該是太了解我的好強了,什麼都沒問、什麼都沒做,只是一直抱著我說:「想哭就哭個痛快吧!」那句話我非常清晰的記下來,我覺得媽媽給我最棒的,不是基因,不是物質環境,是安全感。是那種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有人可以靠的感覺。
讓我學琴,也是靠著媽媽的耐心才成得了氣候的。上上篇我說了一點,剛開始媽媽陪著我一起練,我們是用比賽的方法互相激勵,到了一定程度,我的進度已經超過了媽媽,她也是費心的引導,有時幫我買我最愛的理查克萊德門的錄音帶、讓我看電視鋼琴演奏會,在不然威脅我,不好好練要把琴賣掉,其中最詭異的就是,媽以前常常跟我說:「我這輩子對妳練琴的願望就是能聽到妳彈『銀波』給我聽,那是我的最愛。」
雖然她很愛聽曲子,但是否也是她的激將法,可惜她沒說一首更難的,因為我差不多只練到「銀波」(應該算一首小品),所以現在我都跟女兒說,我最愛「即興幻想曲」,希望她以後彈給我聽,那是演奏家級的曲子。
小四左右,我第一次參加鋼琴老師辦的演奏會,會前沒幾天,媽媽因為操勞過度,引發肺炎住院治療了。我還記得那天早上,爸爸帶我去醫院,然後媽媽幫我綁好頭髮,打扮一下,就由爸爸帶我去會場。後來照片裡都是嘟著嘴、結屎面彈琴的照片.....彈完後爸爸帶我直奔醫院,我撲進媽媽的懷抱,忍著不哭,因為我最想要的觀眾,其實是我媽媽。
媽陪我經歷過許多學習上的瓶頸,但是從來沒有抹煞過我對音樂的喜愛,在自己當媽了以後,想起這段過程,然仍會覺得媽媽是如此的不可思議。
我的青春期,跟媽媽之間是一場長期戰爭。我不喜歡媽媽過於保守的觀念,在成長的過程裡,我因著父母的能力,而能夠唸得比較多,卻也因為書讀的多了,有了很多與父母不同的觀點。這也許是每個做父母的,永遠要接受的事實。
有的時候,我遇到了困難,會尋求他們的意見(真的只是聽聽意見,並不是真的聽從他們建議)。這個時候,爸爸給的會是大方向的、觀念性的理論意見。媽媽很不同,她會說,如果是她自己,她會希望對方怎麼做、自己怎麼做,又或者,她很明白的說,這是因為我個性某些方面的問題,才會遇上這種事。
很顯然,男女教養大不同,父母角色也是!
媽媽告訴過我最好的建議,也是我覺得最不適合我的建議。這一直是我搞不懂的地方。我在猶豫要不要辭職回家帶孩子的時候,想的是媽媽的話,她告訴我,我缺乏的是那種,自己選擇以後對這個選擇的自信!如果我可以相信自己,就不會猶豫、不會為別人的話困擾。
在夫妻、婆媳關係上,娘家總是我的後盾,這麼說並不表示會無條件給我靠,反而媽媽除了分享自己也有同樣的經歷,她總是要我忍、要我做得漂亮、要我做給別人看。但是我真的很討厭這樣的自己!我要的是真心真意的感覺、輕鬆自在的面對。
雖然如此,我仍然只有媽媽能請教,只有媽媽能傾訴。有些時候,我發現自己在忍了很多年以後,在ㄍ一ㄥ了很久之後,終於有點真心真意的感覺、終於擁有些許輕鬆自在的態度。這時我心裡的疑問,是更複雜的!
也許媽媽是我的直言益友。因為忠言總是逆耳,而只有媽媽願意這樣熱臉貼冷屁股,對自己的兒女不厭其煩的說。在待人處世上面,我的確不得不重視媽媽的意見(這麼勉為其難的說法,我媽可能會不以為然喔.......)。而這是否是因為,知女莫若母呢!
我個性很自我,什麼事情都要是自己扛的。可是真的,我跟媽媽一樣,高學歷做了全職媽、為了家庭也付出了女人的青春,以前不想和媽媽一樣的地方,現在全和她一樣,雖然我想硬凹是我的選擇,可是心裡知道,媽媽散發的那種不亢不卑的自我認同,強化了我的信心,說服了我的叛逆。
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並不是很清楚,媽媽會希望成就人生的哪一部分,又或者我見證的這個部分對她而言,意義大不大?因為她心底自有答案,我說過了,她希望我們擁有發自內心的肯定與自信。
而我不想很老套的說,這篇是我為感恩自己的母親所寫(其實就是啊),只想在這裡介紹一個我認為很值得認識的女人,給大家認識,而她,剛好是我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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