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鳳居 幾時歸去作箇閒人？背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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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倆吵吵鬧鬧推推搡搡的一起進入檔案管理室，我也不是第一次見到，畢竟我們這裡就像戶政事務所，有時難免都要處理些夫妻問題感情糾紛，不過這一對是有點奇怪了，男的是被綁在輪椅上由我們櫃台同事推進來的，嘴也被紙膠帶貼住了，很可愛的玫瑰花紙膠帶。然後雖然男的發出許多喉音表達自己的不滿，女的也沒說任何話回應，看起來應該是正在吵架感情很差，可是兩人的手還是緊緊牽在一起，誰都沒有鬆手放開對方。

我一邊翻著他們在前台就辦好的核可資料，確認兩人是夫妻無誤，也確認他們今天要辦的「資料轉移」已經有雙方的契約同意簽名——女的要將自己的腦內資料轉移到男的腦內去。

「你們好，我是檔案管理者，我的代號是『Ａ』。你們......這簽名沒問題吧？他看起來不是很願意啊？」以防萬一，我還是邊翻看邊問了女的一句，雖然知道會得到怎樣的答案。

「當然啊，沒問題的。」女的用右手把長到腰部的長直髮攏了攏，單手抓成一束，說：「抱歉幫個忙，幫我把頭髮束起來。」

我把她束在手腕上的大腸圈脫下來，幫她束好了髮。等一下躺上去做記憶資料轉移的時候，披頭散髮的確不太合適。

「但你們結婚日期登記是在昨天......」我又問道，注意到他們的手還是牽著沒放開。

「對，我們在湯姆熊遇見的，一起玩了三小時之後就去登記了。然後再去酒吧喝酒，半夜就把契約簽好了。」女的聳聳肩，「他酒量差，醉得厲害。」

「好吧......」程序、手續都合法，我沒有任何方式再保障這個男人的當下意願，我的職責也只在按照申請民眾的意願做他們想要的操作罷了。

女人示意剛才把男人推進來的前台服務人員，把男人推到操作台上，接好了腦部的電線，才用右手撕掉男人嘴上的玫瑰紙膠帶，嘴巴被解放的男人立馬大聲抗議：

「妳！妳騙我！不是說好要一直都在一起的？現在又打算要怎樣？」

女人蹲下身體，很認真的注視男人的眼睛，說道：

「你也知道的，我們就是一對上帝創造的複製人，對吧。一樣的成長背景，一樣的經歷，一樣的興趣，一樣的遭遇，一樣的個性和脾氣，唯獨我們的專長不同，除了這10%的不一樣之外，其他90%都是一樣的。」

「對呀！所以呢？」男人很憤怒。

「但，有些事情只有我清楚，也只有我記得。你是光明面的話，我就是那陰影的一面。我想到怎麼讓分裂合一的方式，很簡單的，把我這邊和你不同的10%，剪下來貼給你，這樣你就會有110%，你的裡面會有我。你會發揮比現在更多更強大的潛力。」

在旁邊聽著對話的我有些詫異。原來這女人是做過研究的，知道人腦記憶的某些區塊只能剪下貼上的轉移，無法用複製貼上。那是屬於人類獨一無二，標誌這個人存活的最重要的部分。看她年紀不小，也有四十了吧？看來在遇見這男人之前，應該就預先做好準備了。

「妳......」男人又氣又急，吼著說：「這怎麼行？妳少了那部分，還能成為『人』嗎？」

「能啊，我就活在你的腦子裡，你只會以為我是你的亞人格。」女人笑得很瀟灑。「為了這一天，為了我可能有萬分之一的機會遇見你，我已經準備很久了。我說了，你......我們，不會只有現在這樣而已，我們可以有更好更棒的成就，站在更高的位置，看到這個世界最好最美的一切。你的眼就是我的眼，你所見的一切我都能見。而且，這樣也不用擔心有一天我們會分開了。喔，放心，你昨晚喝醉簽訂的契約裡面我有加註一條，就是當資料轉移之後，也會刪掉我們遇見、認識、結婚這些與我有關的一切記憶。你不會感到難過的，你只會徹底不記得我。」

「為什麼？」這句話說出口時，我才發現我和男人異口同聲問出了這個問題。只不過，他是流著淚說的。

女人站起來走到另一架儀器旁，自己躺上去，自己接好了那些連接腦部的電線與貼片。

「因為我真的好累，而且也好痛。能成為你的肥料，是我此生榮幸。」女人轉頭看著男人，微微笑著，閉上了眼。

我沒有再多說什麼，在鍵盤上輸入指令，將女人的標誌檔案夾剪下傳輸到男人的腦內硬碟裡，並且也搜尋男人腦內有關女人的一切檔案，包括照片、文字、曾經對話過的內容，一幀又一幀的畫面，都是在湯姆熊兩人一起打電動時女人開心的笑臉。

我不敢看男人現在是什麼表情，不過我剛剛在契約裡也看到了，女人已經預先安排，在資料轉移後，會有安寧療養院的人來接她......正確來說是接『她的身體』。安寧療養是必須經過特殊申請才能進的，這女人，活不過半年了吧。

原來合一也是永生的方法之一，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