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鳳居 幾時歸去作箇閒人？背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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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明明已做好心理準備，脫下胸罩的那瞬間，她還是心頭一陣驚悚。


　　「還沒好嗎？都已經三個多月了耶……」她搓著胸前喃喃自語道。


　　其實早已想不起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她只知道，今年秋分過後的某天晚上，她像往常一樣準備洗個澡然後就寢，當她脫掉貼身的衛生衣時，赫然發現身體嚴重地脫皮。衣服一抖，脫落的皮屑如雪花般飛下。


　　「大概是冬天到了，皮膚太乾燥了吧！果然還是得注重保養才行！」她這麼想著，自己是屬於乾性的膚質，每到冬天，手臂和腿上的皮膚就會乾燥脫皮，不過從沒有一次像這次一樣嚴重的──嚴重到連背上、乳房、腹部及臀部，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手輕輕一撥，皮屑就一片一片地掉下來。


　　她沒有太在意，拿出慣用的潤膚乳霜把全身都細細擦過一遍。第二天仍然這樣，第三天、第四天……，日子慢慢過去，隨著每一天晚上的保養，身上脫皮的程度也漸漸有所好轉，──除了胸前之外。


　　約莫兩週後，手腳和背部腹部都不再脫皮了，唯有胸前，每天洗澡的時候只見到皮膚一層層地剝落，起初還如雪花般細細小小片的，後來變成如銅板一般的大小。也曾去看過幾位皮膚科醫生，就說是冬季癢或異位性皮膚炎，擦擦抹抹外加吃了些藥，終不見起色。今天再看，巴掌大的皮肉就這麼毫不留情地掉了下來。奇怪的是，從發現脫皮到現在以來，她既不感到癢，也沒有疼痛的感覺。


　　 她對著穿衣鏡，仔細觀察胸前剝落的地方。之前因為皮膚脫落的關係，胸前一大塊皮膚始終都紅通通的，後來漸漸可以看得清楚血管脈絡了，現在仔細一看，左側的皮肉已經剝除到肋骨歷歷可數。


　　浴缸裡放好的熱水暈糊了鏡面，讓深度近視的她更加看不清楚鏡子裡的自己。她用毛巾擦了擦鏡子，把臉和身體湊上去，好不容易看清在肋骨中間，似有一個暗紅色如拳頭般大小，隨著規律節奏跳動著的物事。


　　 她小心翼翼把手指伸進去，輕輕地摸了摸那個跳動的東西。


　　她覺得一陣心悸。


　　 然後，她忽然有個怪異的想法，想把那個東西從身體裡拿出來的想法。


　　 於是，她試著扳開左胸的兩根肋骨，然而力氣不夠，費盡了全身的力量才勉強撐開一個稍大的縫隙。她用左手固定其中一根肋骨，右手奮力伸進去，用最輕柔的手勢把那個東西拿了出來。


　　 她把那從胸腔被拿出來而仍然跳動不停的東西用雙手捧著，左看右看，想著人家都說這玩意兒是人身上最重要的東西，可她看了半天也覺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忽然一個哆嗦，才發現浴室的窗戶沒關。她右手捧著東西，左手往上伸，踩在浴缸邊緣正要把窗戶關上，抬眼見到今晚的夜空有一輪又大又圓的滿月。


　　一時間她看迷了眼，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又來了一陣風──這回竟是從裡往外吹的──把手上有些重量的物事魔法似的刮離了她的手掌心，那物事就像長了翅膀還是綁上氣球一般，飄呀飄地朝著月亮的方向飄出窗外去了。


　　 她的身子一軟，慢慢倒在浴缸裡頭，熱水淹過了她的臉。


　　視線漸漸模糊，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過這麼放鬆的感覺，看著離她遠去的那東西，她最後想起的一件事是，一年前的今天正好是她與在一起九年的他道別的日子。


　　 ──終於可以好好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