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鳳居 幾時歸去作箇閒人？背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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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個被我教了整整三年的學生，拿著他的兩張作文考卷來找我。他說，打從高一他就覺得，我跟外面的老師的審題方式及口味不一樣。他很認真寫的作文，得到了很低的分數；只用了二十分鐘匆匆完成的文章，卻在那次拿了班上前三名。他問我，「為什麼會這樣？」班上一些平常作文分數高的學生，這次學測得到的作文分數也比較低，那麼是不是老師的問題？

　　老實說，當我聽到這個學生這樣說的時候，心裡真的有被刺傷的感覺。從他們高三開始，我讓學生每週都考一份完整的指考考卷，我每週都批改，且指導他們每個題目應該從何下手。而從班級的平均成績來看，我帶的班，其學測作文表現也都是比別班好的，卻沒想到會有一個從高一就被我教的學生，會有這樣的感覺。我知道他不是惡意，會這樣跟我講，也是因為他平常就跟我很熟的關係，但……我還是受傷了。

　　這讓我想到這兩天，我和我阿姨的討論政治的信件往來。阿姨全家都是深綠，她認為我們全家都是深藍，會這樣的原因是因為父母親影響，所以這次總統大選的投票，希望我們能「想清楚一點」，不要被媒體所矇騙了。我在信裡跟阿姨說，我常告訴學生：「如果你覺得自己是對的，那麼就堅持下去，堅持你所認為的『正義』。」所以，我們都是成年人了，而且還都是三十歲以上的成年人，我相信我們不會被輕易操弄，我們會有自己的判斷。可是，學生的話讓我覺得，我所堅持的「正義」真的是「正義」嗎？

　　身為高中老師，如果對自己沒有足夠的自信，站在講台上講課的時候，就會心虛。如果老師都質疑自己，學生就不知道該相信誰。所以對老師而言，自信是非常重要的；要相信自己傳授的知識是正確無誤的，要相信自己講述的道理是普世認同的。但，我讓他們每週都寫作文，我給他們的作文指導，真的是「對的」嗎？

　　學測結果顯示，我沒有什麼可質疑的，作文本來就是一半練習一半運氣，我幫學生把這50%由自己掌控的「努力練習」補足了，他們出去就比較可以不用擔心碰到眼光特異的閱卷老師，或者難以下筆的作文題目。只不過我時常告誡自己不要成為某些我不喜歡的前輩的那個模樣，他們自負且自傲，認為自己的一套教學絕對比其他人好，批評其他人的教學方式，雖然面對面時嘴上說得客氣，但字字句句都是不容他人質疑的武斷。我不喜歡自己變成那樣，但是現在，我是不是也變成了我不喜歡的那樣？

　　這真的是個難題呀，自信與武斷之間的拿捏。我期許自己有遠見而不是偏見，有真正能欣賞別人、包容異己的雅量，而不是表面敷衍、背地瞧不起人的鼠肚雞腸。──所以我說我真的不喜歡講話，說得越多就越讓人覺得我還太膚淺；可偏偏我的工作需要我表現出強烈的自信、且滔滔不絕。

　　關於我所堅持的「正義」，我反覆思量、反覆考驗，反覆的推翻自己而後重建。這很辛苦，可我好像也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