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地 暗陰 風 冷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雨
綠茵黃土白組(污化泥黃)黑組 球球球球來腳腳腳腳往泥污水漬泥污水漬
戰 天 鬥 地 竭 斯 底 理
泥衣 皮球 激撞黑背心 腳鏟 飛
這兒爭爭爭爭頂 濺濺 那邊出腳腳截 飛飛
黃泥泥濘四濺濺 綠草草皮四飛
他上他衝他往面前 身後他趕他追他避
「四位,請問想要甚麼呢?」Magic Cafe的一位胖子侍應態度誠懇。
「Ice Cappuccino。」陳綺貞人俏聲甜氣質佁人。
「一樣吧。絕對要跟我的偶像一樣。」嘉莉右手愛撫左手,不住觸及手背上的偶像簽名,喜上眉梢。
「我亦要那……三,三杯吧。」我施展急才。
「不好意思。四杯吧。」鍾成虎彬彬有禮。
侍應筆記下來重覆一遍,緩步走開。
「綺貞,我真是十分超級勁爆地喜歡妳的!」嘉莉按耐不住亢奮心情,近乎失控捉緊偶像的手。「我擁有妳的每一張唱片──由妳自資出版的《Demo-001》到簽約獨立廠牌所推出的《還是會寂寞》再到轉投大公司後發表的最新大碟《吉他手》,一張不漏!我懂得唱妳的每一首歌──我喜歡〈讓我想一想〉、〈和你在一起〉、〈九份的咖啡店〉、〈躺在你的衣櫃〉、〈告訴我〉。還有還有,〈就算全世界與我為敵〉!」
「謝謝妳啊。」陳綺貞轉換聲道國語言謝:「嘉莉。」
嘉莉不顧儀態尖叫一聲。「很開心啊──綺貞親口叫我的名字!綺貞,求求妳可否用粵語再叫我一次?」
「嘉莉,謝謝妳的支持。」陳綺貞有求必應。「還可以吧?妳聽得明白嗎?」
嘉莉樂極忘形歡呼狂叫。「太開心了──今天真是太難忘了!做夢一樣──綺貞,我……真是非常非常喜歡妳的!」
「這句說話妳重複說過九千多次了。」我旨在說笑。
「哦?你,是否,在妒忌了?」陳綺貞眼中生輝。
「我妒忌妳?怎麼會……嘩!」瘀腫嘴角一陣疼痛。
嘉莉閃電回收出擊食指。「傻瓜!」
鍾成虎嘻嘻取笑。「天!」他的瘀腫眼角同樣受襲。
「笨蛋!」陳綺貞姆指打穴收放神速。
我 足球 鍾成虎
橫衝直撞撞撞撞撞撞撞撞撞撞撞個正著迎迎迎迎迎迎迎迎迎迎迎迎面狂奔
忿忿忿忿忿忿忿忿忿忿忿忿忿拳拳憤憤憤憤憤憤憤憤憤憤憤憤憤憤憤
嘴角左勾拳拳拳拳拳拳拳拳到肉右直拳拳拳拳拳拳拳拳拳拳眼角
鍾成虎隊友隊友隊友隊友隊友隊友隊友隊友隊友隊友隊友隊友隊友隊友隊友我
陳綺貞拈起飲管繞圈吸啜杯中泡沫,由杯邊起慢慢向心,一圈消失接續一圈消失;嘉莉歌迷心態亦步亦趨圈動吸管;鍾成虎戀人關係表現默契腦袋徐轉。
我未有主意……就依樣葫蘆吧──是忌廉,人間美味!
「那麼到底是誰先動手?」陳綺貞一針見血。
鍾成虎聳肩吐氣。「是我不對,我自首。自己心情不佳,便借故發難渲洩怨氣……不過我已衷心道歉了。」
陳綺貞絕不兒戲。「心情不佳可不是打人的藉口!」
我不吐不快。「其實……我還手時全無留手,一樣是乘機發難平衡心理……我想我亦應該說聲對不起。」
「對不起,綺貞。」嘉莉誠惶誠恐。「這傢伙向來腦袋不太靈光、人又刻板自閉、性格頑固得難以置信……」
「畢竟是小虎先動手呢。嘉莉,很抱歉。」陳綺貞毫不客氣。「他自小嬌生慣養、自以為是、任性衝動……」
我面見教練當面捱罵。我淋浴沖身。我接受治理。我步出球場。我走上天
鍾成虎面見教練備受袒護。鍾成虎淋浴沖身。鍾成虎接受治理。鍾成虎步
橋。我待過馬路。我乘搭地鐵。
出球場。鍾成虎走上天橋。鍾成虎待過馬路。鍾成虎乘搭地鐵。
長長車廂中狹路相逢避無可避(為何要避?)。
「你幹麼一直跟著我?」我壓低嗓子。
「你誤會了。我只是要前去機場。」
「你也是去機場?不會是去送機吧?」
「是接機。明哥,你要到機場送機嗎?」
地鐵廣播──「下一站係灣仔,The next station is……」
「明哥,你知道嗎?有時候一句對不起像示愛的表白,那樣的難以啟齒。」鍾成虎鼓足勇氣。「對不起。」
我睬也不睬,閉目不語。
地鐵廣播──「下一站係金鐘,The next station is……」
「我記得你說過,真心話像一記獨到的傳球,順著它,自然能直入心坎。」我淡然一笑。「你這一球……尚可入心吧。」
「讓我補上臨門一腳,說一個動手的藉口。」鍾成虎屏息靜氣。「昨晚我爸爸單方面違反口頭協議,發出最後通牒,要我提早結束球員生涯──就在本月月底高掛球靴。」
地鐵廣播──「由於列車調動關係,本班列車將會延遲開出,不便之處……」
陳綺貞出力一吸怪聲迭響,杯中咖啡一滴不剩誠然乾杯。「味道不錯。」她悄吐一口暢快氣息。
「綺貞,妳的粵語說得很好。」嘉莉眼神斜指鍾成虎。「男朋友花了不少心血教導妳嗎?」
「我蠻有興趣學習其他語言,所以經常橫蠻地迫他,要他反迫我說說說。想起來……的確是辛苦了他。」
「可否……透露你倆是如何相識?」嘉莉順口一問。
「哈,妳似乎有當娛樂記者的潛質。」陳綺貞手托臉頰。
「是在一個音樂比賽上。」鍾成虎大方直言:「她是尊貴的評判兼表演嘉賓,我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參賽者。」
搖呀搖,搖呀搖,搖到我面前,搖開我心竅──
圓圓腦後紅紅一圈收結一把長長馬尾。那些線條那般柔軟那種色澤那陣髮香,時近時遠若即若離。忐忐忑忑。
「不瞞你說,當天你的表現實在……不俗。」陳綺貞狀甚陶醉。「一個人彈奏一部電子鍵琴,一把討好的嗓子演唱一首自創的失戀悲歌,產生的化學作用,煽動我差點當場落淚。其實我始終最欣賞你的琴音,而非電結他。」
「然而我是被妳那天的電結他迷幻獨奏所影響,才會轉玩電結他。雖然我自知永遠都難以超越妳。」
前後前後……一個背面,沒有眼眉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嘴巴,沒有表情。前後前後……她是開心?她是憂鬱?她是忿怨?她是心安?她在期待?她在回憶?她在神遊?她在打盹?前後前後……一無所知。
唯一線索是她在前後搖椅──她大概正感課堂沉悶吧?
「你倆又是如何相識的?」陳綺貞回敬一問。
我倆福至心靈相視甜笑。嘉莉眼神一變,我心領神會。「不算特別,沒有背景音樂和浪漫情景。就是同班同學,我坐在她身後,每天每課看著她的馬尾……覺得挺吸引的。於是想法子逗她與我閒聊……就是這樣。」
「Sorry。」鍾成虎掏出他的震動手機,接聽來電。
「男方說了,女方有甚麼補充?」陳綺貞繼續話題。
「補充?」嘉莉眼珠一滾。「他為了想跟我搭訕,竟用上了苦肉計。蠻傻氣的。可是,也蠻可愛。」
林嘉莉,她的名字。除此之外──
林嘉莉卜卜殷紅髮繩卜卜馬尾卜卜洗髮水香卜卜
手呀手呀,拜託拜託──「哎呀!」
她的椅背夾中我手(我送上手讓她夾中)。
「噢,對不起。」她回過頭來(初步成功!)。
小小苦楚等於激勵──「哎唷!」
「哦?Sorry呀。」她只是別過半張臉來。
痛得值得再接再厲──「好痛!」
「你怎麼老是把手放在桌邊?」她不明所以轉過身來。「你明知我在搖椅呢。你很無聊。」
「妳怎麼老是要搖椅?妳明知我老是把手放在桌邊呢。」我保持冷靜(卜卜、卜卜)。「妳也甚無聊。」
她霎時語塞……「無聊青年,你叫……阿明?」
「黃耀明。」我漫不經心(Bingo!)。「無聊少女,妳是……林嘉莉!」
「你記得?」她心如水清。「你早已有留意我?」
手機通話告一段落。「綺貞,我倆該走了。朋友們已陸續抵達火鍋店了。」鍾成虎拍拍我肩。「而且最重要的是成人之美,別再阻礙人家送別了。」
「嘉莉和耀明,感謝你倆帶來輕鬆的時刻,回想的機會,讓大家從各自的煩惱中出走片刻,回氣充電。」陳綺貞欣然而起。「我喜歡你倆。這次由我請客吧。」重操國語說唱一段:「嘉莉,贈妳一段歌詞──『命運縱偏愛弄人/你無可奈何/隨波逐流/然而/也許亦會命裏有約/禮物從天而降/捫心自問/請隨著愛/愛中有最終答案』。」
「是妳的早期作品〈答案〉。妳唱得好好!」臨別依依,嘉莉情非得已親親偶像──紅唇邊緣。蜻蜓點水式。「綺貞,我在香港的最後一天中,可以面對面與妳談天說地……謝謝妳!」
「明哥,我和你的缺點都是口是心非。」鍾成虎臨別贈言:「而你是時候改變了。」
陳綺貞順手牽虎,高女矮男女先男後離座而去──
「哎唷,Sorry。」陳綺貞一不小心足踝碰到嘉莉座下的行李袋子。「這是妳的手提行李?蠻輕的。」
二人世界,萬籟俱寂(純屬感覺)──
我喝喝咖啡/嘉莉撥撥髮鬢/我咬咬口唇/嘉莉弄弄飲管/我伸伸懶腰/嘉莉掃掃裙擺/我聳聳雙肩/嘉莉皺皺眉心/我看看手錶/嘉莉打打瞌睡/我搔搔鼻尖/嘉莉托托兩頰/我望望嘉莉/嘉莉瞧瞧別處
「我們走吧。」
「嗯,我替妳拿手提行李。」
「我好想唱歌,唱綺貞的歌。」
「好呀。」
早已忘了想你的滋味是甚麼/因為每分每秒都被你佔據在心中/你的一舉一動牽扯在我生活的隙縫/誰能告訴我離開你的我會有多自由/
別對我小心翼翼/別讓我看輕你/跟著我勇敢的走下去/別勸我回心轉意/這不是廉價的愛情/看著我對我說真愛我/
也曾想過躲進別人溫暖的懷中/可是這麼一來就一點意義也沒有/我的高尚情操一直不斷提醒著我/離開你的我不論過多久還是會寂寞
「怎麼不唱下去?唱完了?」
「唱完了。完了。」嘉莉快走數步在我面前揮手道別:「我還要留點時間給前來送機的家人呢。我們,就在這兒Say goodbye吧。」
「我……簡直傻得過份──」我自拍額頭(心頭一震)。「我竟然忘了妳還有妳的家人、還有許多許多。」我尚能鎮定(萬不情願)交出行李。「一路順風……再見了……」
嘉莉手插口袋後退一步。「你留著它吧。」
我自然反應前進一步。「袋子裏有甚麼東西?」
嘉莉搖頭再退。「我走了之後,你打開袋子看看吧。」
我進了又進。「妳看,我竟……忘了買禮物送給妳。」
「你已送了,我收到了──」嘉莉一邊開懷退步,一邊舉起左手,綺貞簽名清晰可見。「我好喜歡!謝謝你!」
「我又差點忘了說……以後保持聯絡。」我追前一步。「很荒謬吧?之前大家在香港,也沒有甚麼聯絡……」
「我也差點忘了說,」嘉莉腳下一急連退三步。「我捨不得香港,但我要離開了;我捨不得家人朋友,但我要離開了;我也捨不得你,但……」
「我也差點忘了告訴妳……重逢的短短幾天中,我樂透了,入睡了也懂得發笑的那種快樂。」我順其自然踏前三步。「跟勝出比賽或怒射入球的狂喜完全不同。妳給我的快樂會令我……該怎麼說……是軟化,令我融化,變得溫柔。」
嘉莉不退不進,不躲不避我的目光──山雨欲來!
「我有一句絕對不合時宜的說話──」我鼓其餘勇腳步一移,無悔無憾的一步。「我想妳留在這裏,在我身邊。」
嘉莉眼眸充血嘴角上揚,笑中有淚。「太遲了……」
來了來了山雨來了激情來了嘉莉來了擁抱來了熱吻來了痛楚來了淚水來了結局來了──
愛不離痛不離愛不離痛不離愛不離痛不離愛不離痛不離愛不離痛不離愛
一吻刻骨(始終是離別之吻!)一痛銘心(難免刺激嘴角傷處!),愛與痛的邊緣上拉鋸廝纏,難捨難離仍得捨離。
嘉莉走了。真的走了。頭也不回。一下轉身。愈走愈遠。無影無蹤。
同一時空另一角落,拾球少女女足天才童夢,微倚輕靠同性情人寬廣懷內,彼此步伐一致。她與她,各自揹上同款同色露營背囊。
飛機場,想必只是一段漫漫長途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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