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音之家
刊於2017年文學雜誌"澳門筆匯"第62期
作者:紫菱
本故事跟據真實事件改編
“老公,你快打開FACEBOOK,我剛才分享了一條連結到你的主頁,我覺得你應該會對這個題材很有興趣。”
收到聊天訊息的提示聲音響起,我打開了手機,看到太太傳來這段訊息,雖然平日她經常都會分享很多有趣的連結和新聞到我的FACEBOOK主頁上,但我通常都會在下班後才看,不知為何,當看到她這段訊息後,一股難以言喻、仿佛來自記憶深處的可怕寒意突然蔓延全身,我打了一個冷震,然後打開了手機FACEBOOK。
「澳門恐怖都市傳說,西灣區猛鬼凶宅,膽小者勿進!」
這是那條連結的題目,而在題目下面,則配上了一張西灣海邊的風景照。我按入那條連結細心將內容看完,縱使裡面所說的都不是全部真相,但看到連結內那些照片後,一段我本來早已忘掉的恐怖記憶,隨即被重新召喚回來,當我想起那些只有我和那間凶宅有關的人才知道的真實故事,我的心跳就開始加速,然後一股深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怖,伴隨著那份可怕寒意再次襲來。
下面我要說的,都是真實發生過的故事。80年代初期。那時候,我爸爸是澳門一間大公司的職員,負責接送老闆上下班及其他助理工作。每天上午,他都會駕駛由公司配給的房車,前往位於西灣半山一處豪宅區接載老闆的兒子上學,由於順路,所以每天早上爸爸都會把我一起帶到老闆的豪宅,他會把車子停在門前,然後在豪宅內喝杯咖啡等待老闆兒子出門,而我則自己一個坐在車內吃早餐。不知從何時開始,在某段時間,每當我坐在車內等候爸爸和那個大哥哥的時候,我都會聽到一道不知從那裡傳來的陣陣淒厲女子哭聲!
“嗚嗚…...嗚嗚嗚…...嗚哇,嗚嗚.…..”
在最初聽到哭聲的時候,我還以為是附近的屋子裡,真的有一個女人在痛哭,可是,當每天都是同樣時間聽到那個女人的淒厲痛哭,那道哭聲除了聽得令人心寒外,最可怕就是哭聲仿佛沒有距離,時而仿佛來自遠處,時而仿佛在耳邊響起,對於當年只有七歲的我,還是沒有能忍受這些恐怖事物的膽量,最終我也忍不住被這可怕的聲音嚇哭!
起初,我還不敢將聽到女人哭聲的事告訴爸爸,但後來差不多每天都聽到,我終於忍不住,要將事情告訴爸爸。
在還未搞清楚事件時,爸爸安慰我說,我聽到的可能是豪宅後山上一些鳥兒的鳴叫聲,但對於鳥鳴聲和女人哭聲,我還是能夠分辨得到,所以我向爸爸堅持聽到的是女人哭聲。於是,一天早上,爸爸沒有進入豪宅等待大哥哥,而是留在車內陪我吃早餐,就在那個時候,我又聽到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淒厲女人哭聲!
“嗚嗚.…..嗚嗚嗚.…..嗚哇,嗚嗚.…..”
“爸爸!爸爸,我又聽到了,那個女人又在哭了,你聽到嗎?”
爸爸沒有回答,那一刻,我只看到他望著我那個既驚愕又帶著疑惑的表情,就像在告訴我他什麼都聽不到。那天之後,爸爸每天早上都會先帶我回學校,然後才到那所位於西灣半山的豪宅接老闆的兒子,這樣我總算是擺脫了那個可怕的夢魘。然而,那道淒厲得令人發毛的女人哭聲,在我重新打開這段可怕的記憶後,偶爾還是會無聲無息地在我腦海中響起,那道心寒的感覺,直至很多年後的今天仍是揮之不去。雖然發生在我身上,涉及那所半山豪宅的怪事僅此而矣,但是,那道淒厲可怕的女人哭聲,就像由地獄百鬼所吹響的號角般,在不久之後,為這裡發生的連串恐怖事件拉開了序幕。
轉眼間,兩年過去了,隨著時間流逝,那時候聽到女人淒厲哭聲的事,在我小小的心靈裡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在這平靜的兩年間,其實我也曾經多次隨爸爸來訪這間半山豪宅,我來這裡並不是為了陪爸爸接大哥哥上學,而是當年日本推出了第一部任天堂紅白機,爸爸告訴我在他老闆家有一部,我那時和妹妹就經常纏著爸爸說要他帶我們去玩,爸爸說要先問問老闆,但想不到真的得到他老闆首肯,於是在假日,爸爸偶爾也會帶我們兄妹倆去到那裡,跟那個大哥哥一起玩任天堂,我第一次玩孖寶兄弟遊戲就是在那裡。然而,在平靜日子的背後,一些不可思議的可怕事情,正不知不覺地在這裡慢慢蘊釀。那是80年代末期的某一年,某天晚飯後,我偶爾聽到爸爸和媽媽在房間裡的對話,說那間豪宅發生了一些很可怕的怪事。
“不會吧,老闆家裡鬧鬼?”
“是呀,我今早去接老闆上班,在等他下樓時,聽賢姐說的。”
聽爸爸說,這件怪事最先是由豪宅裡的工人傳出的,話說在一個月前的某個半夜,豪宅裡其中一位工人華姐,在工人房裡被由豪宅內傳來的陣陣唱粵曲聲音吵醒,華姐覺得奇怪,是誰會在大半夜唱粵曲呢?於是華姐就走到大廳察看,當她去到大廳,開了燈,竟發現大廳裡的音響開著了,而音響正播放著自己老闆娘唱的粵曲卡式帶(據說豪宅女主人是一位粵劇愛好者),華姐起初覺得會不會是音響壞了所以才會自己播放卡式帶,於是華姐把音響關掉後就回房睡覺。可是,在之後的日子裡,只要音響內是放了粵曲的卡式帶,那麼半夜總會發生音響突然開著播放粵曲的怪事,而最恐怖的是,發生了幾次這樣的事件,豪宅內也只有華姐會被這陣陣夜半淒怨粵曲聲吵醒,這就像那個在夜半偷偷播放粵曲的人,在搞一個只想華姐聽到粵曲的惡作劇一樣!雖然每次華姐都會走出工人房,穿過廚房走到大廳把音響關掉,但每隔幾晚都會發生,華姐也開始覺得很討厭,可是由於事情怪異,她也不敢告訴老闆,直到某一晚,夜半詭異的粵曲再次響起,華姐很不情願地走到大廳關掉音響和關掉大燈之後,她再次穿過漆黑的飯廳和廚房,準備打開工人房的門時,華姐突然感到一陣冰涼的風掠過自己的後頸,然後一把冷得令人發毛的女人聲音在華姐耳邊小聲地說:
“喂,你為什麼要阻礙我們聽粵曲呀……?”
在夜半無人的漆黑屋子裡,突然有一把女聲質問自己為什麼阻著她聽粵曲,華姐只嚇得全身動彈不得,那一刻,她雖然很想尖叫但卻叫不出聲,同時,她的身體竟在不由自主下向後轉,當她轉身往後,看到的並不是漆黑一片的大廳,而是一班身穿各式粵劇戲服、全身帶著黯淡詭異綠光的“人”,正用猙獰的面貌怒視著自己!看到眼到那恐怖的景象,華姐已嚇得全身發軟!就在那一刻,剛才在自己耳邊說話的女聲主人的面孔,竟詭異地由下而上出現在華姐面前不足一呎的距離,在那副面孔化了粉紅色粵劇花旦的妝容上,掛著一雙只有一片漆黑的眼睛,正帶著怪異的笑容望著華姐,這時,華姐突然感到一股熱氣湧上喉嚨,一道劃破黑夜的淒厲尖叫後,華姐就昏倒在工人房門前。
“爸爸,我很想去大哥哥家裡玩任天堂呀。”
“不行呀,爸爸的老闆說他家那部任天堂壞了,將來修理好再帶你們去玩好嗎?”
自從發生了華姐在半夜撞鬼的怪事後,爸爸就再沒有帶過我和妹妹到他老闆的豪宅和大哥哥玩任天堂,我們曾經問過原因,但爸爸只是說那部任天堂壞了。沒能去玩任天堂,我和妹妹雖然很失望,但這些小事很快就忘記了。後來,我在爸媽的對話中,再次聽到關於那間豪宅的事。之前由於發生了華姐撞鬼事件,縱使豪宅的主人沒有親眼見到,但由於工人們對事件言之鑿鑿,加上華姐在撞鬼後就病了,精神也很差,所以老闆決定給她一個假期回鄉下休息,就這樣,豪宅暫時回復了平靜。但是華姐放假了,另一位工人賢姐的壓力就無形地變大了,雖然之前她沒有親眼見到、華姐所說的那些在夜半穿著粵劇戲服的“人”,但她在這段時間的晚上還是感到戰戰兢兢,生怕突然會發生什麼恐怖事件,所以現在晚上大廳的燈都會亮著。而住在豪宅的人也過了好一段平靜的日子。然而,所謂的平靜只是一個虛假的表象,因為在這段好像沒什麼怪事發生的日子中,其實老闆的兒子一直都有遇到怪事。聽爸爸說,有一天早上當他送老闆的兒子上學時,那位大哥哥突然在車上問我爸爸:
“榮叔叔,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信不信世上有鬼?”
當爸爸聽到大哥哥突然這樣問,登時嚇了一跳!
“哈哈,少爺仔,世上那有什麼鬼,榮叔當然不信啦。”
“不,我相信這世上是有鬼的,因為我見過!”
之後,大哥哥就跟爸爸描述他見鬼的經歷,話說在華姐休假期間,有一天大哥哥放學回家,在進入家門前,竟然見到在豪宅旁邊連著後園的那條小路裡飄出了一個像人一樣的白影,而這個像人一樣的詭異白影,大哥哥形容它就如恐怖電影中那些鬼魂一樣,“FIT”一聲就飄了過去隔鄰的另一間豪宅,並穿過那間豪宅的門進入屋內。大哥哥繪影繪聲跟我爸爸說他其實一直都有偶爾見到這個白影,那一刻,雖然爸爸口中跟大哥哥說一定是他眼花,但爸爸內心其實非常清楚自己老闆的兒子究竟見到什麼!
“榮叔叔,我剛才跟你說的你會告訴我爸爸說嗎?”
“當然不會啦,少爺仔別想太多,你好像快要考試了,還是把心機放在溫習上吧。”
“榮叔叔,其實我知道我家在鬧鬼,你不信就算吧。因為那傢伙跟我說過,她很喜歡聽我媽唱粵曲,是真的!”
爸爸聽到大哥哥說完這句話後,嚇得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大哥哥口中的那個「她」,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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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撐篤撐篤篤撐”(音樂聲)
“初更風動喚魂旌!”
“唔,對啦,對啦,想我共她蕉林話別之時,正是她锈閣離魂之後。對啦,對啦,她,死得合時合候.…..”
“篤撐篤撐篤篤撐”(音樂聲)
不久之後,豪宅大廳裡的音響突然在一個半夜裡響起,並播放著由豪宅女主人主唱的粵劇《再世紅梅記》,只是今次被粵曲吵醒的不止工人阿姐,連同老闆夫婦,還有大哥哥,整間豪宅的人都被吵醒了,而在休假後回來的工人華姐,在經過了上次的事件後,她就知道發生什麼事,雖然現在全家人都在燈火通明的大廳,但華姐仍是很驚慌地依偎著另一位工人賢姐,老闆夫婦本身是信天主教的,所以這些怪力亂神的事他們也不太相 信,老闆發了幾句牢騷後就把音響關掉,並拿出了裡面的卡式帶後,就跟其他人說沒事了大家去睡。可是,當大家準備轉身離開回房時,大廳的燈光突然關掉,而原本關掉的音響竟然自動打開,並在沒有卡式帶的情況下再次播放未完的《再世紅梅記》!所有人即時嚇得“嘩”一聲大叫了出來,大家驚魂未定,一把恐怖的女人笑聲突然出現,伴隨著淒清哀怨的粵曲在大廳裡迴盪。那一晚,我家的電話在半夜響起,然後爸爸就立即送了老闆一家到公司旗下的酒店暫住。
兩天後的大清早,老闆吩咐爸爸前往位於新馬路公司旗下的物業門口去接一位女士到豪宅,那位女士是老闆夫人托朋友請來的,據說她能驅邪捉鬼,爸爸起初還以為那位能驅邪捉鬼的女士會是一位中年大嬸,但當爸爸去到接載地點,才驚訝地發現,那位女士竟然是一個與大哥哥年齡差不多中學女生,而且還是位美貌少女,她當時還穿著澳門某女校的校服。
“請問你就是英姑嗎?”爸爸把車駛近,拉低私家車的玻璃詢問站在約定地點等候的少女。
“是的,但請不要叫我英姑,叫我阿櫻就可以了,是櫻花的櫻。你是黃老闆的助理榮叔?”
“是的是的,想不到老闆娘找來的捉鬼大師原來是個小妹妹,來,快上車。”爸爸下車打開了車門讓阿櫻上車,當阿櫻正準備上車,經過爸爸身邊時,她竟突然停下,然後跟爸爸說:
“榮叔,我想問一下,你家裡最近是不是有人出事入了醫院?”
“你,你怎麼會知道的?”
聽到阿櫻說出這句話那刻,爸爸呆住了,因為就在兩日前,我家裡確實發生了事,就是姑姐來我家吃飯後突然劇烈腹痛,吃了一些成藥都沒效,最後家人叫了救護車把她送了到醫院,這才發現原來是急性腹膜炎,當時醫生還說幸好來得醫院快,否則手尾會很長云云。當爸爸還在驚訝阿櫻竟然會知道自己家人有事的「異能」時,阿櫻已跟著說:
“榮叔叔,現在可否先找個有電話的地方讓我通知黃老闆,我想跟她說,我現在要先到你家看看。”
“什麼?要到我家看看?”
“對,因為我感覺到有些在黃老闆家出現的邪靈,其實一早已經跟了你回家,所以我要先到你家看看。”
阿櫻聯絡到黃老闆後,她就臨時更改了行程先到我家,媽媽看到爸爸突然帶著一個中學女生回家覺得非常驚訝,但更驚訝的是,當她聽了阿櫻的說話後,就害怕得立即躲到爸爸背後。
“榮叔榮嫂,你們家裡,還有你們住的這楝大廈,其實都有很多“老友記”在徘徊。”
阿櫻一進入我家,就皺起眉頭四處張望,爸媽見到她好像對著身邊的空氣唸唸有詞,然後就鉅細無遺地指出屋內那裡有靈體,而那些靈體又在做什麼。
“榮叔,你妹妹最近突然急病入院,其實也是和那幾位“老友記”有關,而這幾位穿著戲服的朋友,應該就是從黃老闆家裡跟了你回來的。”
說罷,阿櫻就指著我家客廳的一角,在聽到阿櫻的說話後,爸媽真的不敢相信,老闆家那些邪靈竟然跟了自己回家,加上聽到阿櫻形容他們都是穿著粵劇戲服之後,平日大膽的爸爸背後也不禁冒起陣陣寒意,媽媽更已嚇得差點沒昏倒,那一刻,爸爸突然覺得這個家好像變得十分陌生和恐怖。
“阿櫻小姐,那怎麼辦?我應該沒有在老闆家得罪那些邪靈吧,因為我家一直都沒有什麼怪事發生過,那為什麼他們要令到我的妹妹生病?”
“榮叔,你妹妹的急病並不關乎你有沒有得罪他們,他們跟著你回家也沒有特別原因,因為他們須要的就是人類的“生氣”,他們跟你回家盤踞在這裡就是為了吸收你們的生氣,你妹妹就是因為生氣被他們過度吸收所以才會突然出現急病,而他們如果繼續留在這裡,除了影響這個家的家運外,將來你和其他家人也隨時會出事,所以……”
說到這裡,阿櫻突然停止了說話,警戒地望著客廳角落那個飾櫃,只見她的手已在不知不覺間伸進了隨身那個手袋裡,然後悄悄地從裡面拿出了數張白色的符紙。
“看來這些朋友很不歡迎我。”
說罷,阿櫻一個箭步,一邊口中唸唸有詞,一邊將一張符紙貼在飾櫃旁邊的牆上,爸媽還未看清楚發生什麼事,阿櫻已快速在客廳中另外幾個地方貼上符紙。之後,只見阿櫻的目光順著屋子的牆遊走,然後突然向身邊一個沒有人的方向說了句“封!”之後她再從手袋裡拿出符紙,然後吩咐爸媽帶她到屋內的房間,廚房等地方都貼上符紙。
“榮叔榮嫂,我剛才在這裡貼的符,會在你家形成一個封印術式,那些傢伙現在都被趕出屋外,但你要緊記,這些符必須在七天後的晨時,太陽完全出來的時候撕下來,全部放到化寶盆裡燒掉,再加上我現在給你的這張符紙,那封印術式才算完成。”之後阿櫻在手袋裡拿出了一張比之前那些更大張的符紙交給爸爸,並千叮萬囑要他在燒掉其他符紙後將它貼在家中大門上面,這才算完成保護我家的封印術式。
在阿櫻完成我家的事後,已差不多中午,爸爸就立即載她到老闆位於西灣半山區的豪宅,在車內,爸爸曾經這樣問阿櫻:
“阿櫻小姐,剛才見你在貼紙符時向身邊的空氣說話,你是在跟那些靈體說話嗎?”
“不,那時候我是在跟我的「式神」說話。”
車子很快去到西灣半山,在爸爸老闆的豪宅門前,老闆夫婦及工人阿姐們都一起出來迎接阿櫻,當大伙兒進入豪宅大廳,阿櫻就四處張望,不到半分鐘時間,所有人都看到她那張帶著稚氣的臉,表情由平常關始變得緊張,然後再由緊張變得驚恐,尤其當她走到豪宅後園看完後,她的臉上已明顯地冒出了很多冷冷的汗珠。
“黃老闆,你這裡的情況真的非常糟糕,這裡……應該說是這附近整個區域,現在都被邪靈入侵了。”
“不是吧!那有這麼誇張?小妹妹你不會是亂說吧!”黃老闆對阿櫻的話半信半疑,相信天主教的黃老闆原本想繼續問下去,但還未開口就被身旁的黃太拉住了。“先聽聽小師傅怎麼說。”黃太小聲地跟黃老闆說。
“我沒有亂說,因為事實真的是這樣,現在我都能看到,在這間屋子裡周圍都是穿著粵劇戲服的傢伙!你們知道為什麼嗎?正所謂「將招兵鬼,兵招將魂」,我相信黃太太一定有演過樊梨花將軍的戲?因為我見到的傢伙,差不多全是當兵的小鬼,但我要告訴大家,招來小鬼都不是問題,把這些小鬼留在這裡的大傢伙才是問題,因為這些傢伙是靠吸收人類的生氣來生存,所以只要她們盤踞在這裡,就會嚴重影響住在這裡的人的安全,尤其我剛才說的那個大傢伙,應該是這附近一隻道行很高的精怪!而且我也可以肯定這隻精怪一定喜歡聽黃太太唱的粵曲!”
“精怪?”爸爸忍不住出聲問阿櫻。
“對,精怪的意思,就是說世上有些東西,在長年累月吸收了天地精氣,日月精華後,慢慢形成了實體,產生了力量,簡單點說,就是民間經常說什麼某樣東西成了精,變成了妖怪的意思。而這些小鬼就是因為那隻精怪的力量而聚集在這裡。因為在我剛進入這裡的時候,就感覺到一股令我感到很不舒服的強大妖氣!”
眾人聽完阿櫻的話後都感到非常害怕,因為大家做夢也想不到,在這裡鬧事的,竟然會是一隻比一般鬼怪更可怕的精怪!
“小師傅,那怎麼辦?”黃老闆說。
“我剛才已吩咐了我的式神到附近調查,看看那隻是什麼樣的精怪,等一下我會在這裡佈下破邪術式,先將小鬼們全部驅逐,然後再……”
阿櫻還未說完,屋內眾人突然聽到之前老闆一家在那個晚上聽過的那把恐怖女鬼冷笑聲,而笑聲竟然是由掛在大廳中間牆上、黃太太穿著粵劇花旦戲服的大型藝術照片傳出,同一時間,相片出現詭異的變化,相中黃太太的樣子突然變成一個正在猙獰地笑的女人模樣,眾人驚愕間,一陣伴隨著冷笑聲出現的怪異冷風,將屋內一些瓷器裝飾吹倒,冷笑聲和瓷器破裂聲嚇得黃老闆一家和爸爸都不知所措,而在大家被嚇得大叫的同時,阿櫻已從她的手袋拿出一張符紙,在眾人驚魂未定間隻身撲出,跳上梳化想將符紙貼到那張藝術照上,但當阿櫻的符準備貼到照片的瞬間,一股神秘而強大的力量竟將她連同符紙一起向後彈開,爸爸見到阿櫻小小的身驅被重重的彈落地上,即時上前想把她扶起,但阿櫻卻好像沒事的突然站起,然後向著廚房向方喊了一句:“追!”同一時間,眾人聽到笑聲突然慢慢變小,然後見到廚房通向後園的門突然打開再猛烈關上,之後阿櫻向爸爸和她身邊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說了句“謝謝!”後,就立即從手袋裡拿出一疊符紙分發給驚魂甫定的眾人,並吩咐爸爸和工人阿姐們協助將符紙貼到豪宅裡的指定地方。
“黃老闆,黃太太,相信剛才發出笑聲的那隻邪靈,就是我之前所說盤踞在這裡的精怪,而且還是隻女的!她的道行應該很高,連我和我的式神都沒發現她一直匿藏在黃太太的照片中監視著我們。剛才貼在屋裡的符紙會組成一個破魔術式,可以阻擋那些小鬼進入屋裡,但不知道能不能阻擋剛才那隻大女妖,但剛才見她走向後園,我相信那隻精怪的真身就在後園那邊的山上。”阿櫻一邊形容那隻女精怪,一邊對剛才的情況猶有餘悸。
之後,阿櫻說她的式神回來了,而且已發現女精怪的真身所在,眾人就與她一起穿過豪宅後園走到後山,當她看見依附生長在後山山壁上、那棵巨大而且形相怪異的大榕樹後,爸爸竟見到她在全身顫抖,然後阿櫻帶著害怕的口吻說:
“想不到這棵大榕樹就是那傢伙的真身……我告訴你們,那傢伙真身是一隻榕樹精,而且有超過百年的道行,是一個非常厲害的傢伙!”
“那,那隻妖怪這麼厲害,小師傅你有辦法對付她嗎?”黃太說。
“我決定把她收了,明晚,明晚我做好了準備就會過來與這妖孽決一死戰,既然你請得我來,作為一個陰陽師,我一定會盡能力去幫你,不過,這隻榕樹精,或許會是我暫時遇過最厲害的妖怪。”望著頭上那棵巨大詭異的榕樹,阿櫻的眼神無比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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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櫻小師傅,真的很多謝你今早來幫我家驅邪,這裡有封小利事,是我的小小心意,請你收下。”在送阿櫻回家途中,爸爸在口袋裡拿出一封利是交給阿櫻,但阿櫻卻不肯收,說來我家驅邪是她自己的意願,雖然爸爸多次想把利是塞到阿櫻的手上,但阿櫻始終堅持不肯收,最終爸爸講了很多次多謝之後才將利是放回自己的口袋內。
“榮叔叔,你在前面那個臨時停車區給我下車就可以了。”阿櫻指著前方馬路左邊的臨時停車區,爸爸就把車駛到路旁把車停下。
“到了,那裡就是我的家了,榮叔叔,今次謝謝你送我回來。”
爸爸望出車外,看到阿櫻指著說是她家的地方,那裡是澳門爛鬼樓街中段,一間名叫「飛天古玩」的古玩店,最後,在阿櫻離開前,爸爸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阿櫻小師傅,榮叔叔還不知道的你名字,你的全名是?”
“我的全名,哈哈,你聽到後不要笑我,我的全名叫—安倍八重櫻。”
“安倍……八重櫻?你是日本人?”
“對,我是日本人,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後人。”
“哦?”
“再見了,榮叔叔,記得明晚也是來這裡接我呀。”
想不到阿櫻竟然是一個日本人,但爸爸當時聽到她說自己是什麼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後人時候還是一頭冒水,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安倍晴明究竟是誰。
翌日黃昏,爸爸來到爛鬼樓巷中段,阿櫻家那間古玩店門前接阿櫻,只見阿櫻今次做足了準備,她今次不止帶了一個可能裝了很多符紙或驅邪用具的大袋,爸爸看到她腰間還繫上了一把用布包著,類似短劍的東西。
“阿櫻小師傅,你有信心能夠對付黃老闆家裡那隻榕樹精嗎?”
“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以我現在的實力能否戰勝那隻妖怪,但我會盡力的。對呢,榮叔叔,我可以拜託你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忙?但要我幫你捉妖我做不到啊。”
“不,等一會去到黃老闆家,我就會在那裡施下術式,施放封魔結界,到時包括那隻榕樹精、她身邊所有小鬼,還有我和我的式神都會被封在結界內,我會在裡面與她們決一死戰!”
聽到阿櫻對即將來臨的決戰的描述,爸爸心裡都好像感受到那一定會是一場凶險至極的決戰,這令一邊聽著阿櫻說話一邊駕車的爸爸的額頭不禁冒出數點汗水出來。
“那,那我要如何幫你?”
阿櫻將她的請求告訴爸爸,而且那請求更是關乎她生死的重責,爸爸一時間也未能給予回答,但想到阿櫻曾經幫過自己,雖然覺得害怕,但作為一個男人,我那個老實的爸爸最後還是硬著頭皮應承了阿櫻的要求。轉眼間,車子已去到那間位於西灣半山區的豪宅,或許那隻榕樹精和她的眷屬知道今晚將會與阿櫻決一死戰,那裡的氣氛突然變得比平時更陰森,豪宅上的天空變成詭異的血紅色,豪宅外的馬路更瀰漫陣陣令人感覺不安的怪霧。黃老闆一家因為家裡鬧鬼暫時搬到酒店暫住,所以這裡已經變成了邪靈們的樂園,而那隻喜歡粵劇的榕樹精和她的眷屬們,仿佛也在這裡等待著阿櫻前來,跟她們上演一場精彩的粵劇折子戲。
車子停在豪宅門前的馬路上,爸爸和阿櫻隔著車子已聽到豪宅內的音響正播放著粵曲,在詭異的氣氛下,那些粵曲還好像走音一樣的變了聲,聽在耳中格外恐怖,爸爸都聽得全身起了雞皮疙瘩,而在同一時間,阿櫻已帶著裝備下車,只見她拔出了腰間的那把短劍,那是一把長約一呎,造型奇特,像中國劍又像日本武士刀的短劍,阿櫻一手拔出短劍,另一隻手從袋子裡拿出五張符紙,一邊擺起架式一邊唸唸有詞,一聲“急急如律令!”後,阿櫻猛力向前揮劍,然後那幾張符紙就像有生命般以不可思議的軌跡飛到豪宅周圍的五個角落。
“五星封魔結界,佈陣!”說罷,阿櫻就拿著劍準備衝進豪宅。
“阿櫻小師傅!萬事小心!”
“榮叔叔,剛才跟你說的事就拜託你了!”
“放心!一定不負所託,你一定要安全回來!”
“嗯!”
阿櫻推開了豪宅的門,然後消失在黑暗之中。爸爸說,那一晚是他最後一次見到阿櫻。
很遺憾,關於之後那個晚上在西灣半山上那間豪宅發生的事,阿櫻與榕樹精決戰後究竟是生是死?那時候爸爸始終也不肯向我透露半分,不久之後,黃老闆一家也因這件事決定搬離那間豪宅,而爸爸在半年後也轉了工作,之後關於這個地方曾經發生過的所有怪事,爸爸基本上也選擇了忘記,沒必要也盡量不再提起。至於那個半山豪宅區的其他屋子,住在裡面的人好像也在不久之後陸續搬走,據說後來有人想出售那些屋子,但好像都沒有成功。而那裡就這樣慢慢被荒廢變成了澳門市內一處隱蔽的廢墟。
至於那裡被荒廢的原因,會不會就是因為那隻榕樹精在作祟?如果要我來猜,我還是會認為“她”、還有“她”的眷屬們,至今依然留在那裡。
而在阿櫻來幫我家驅邪的七天後那個清晨,當初升的陽光剛剛填滿天空,還在睡覺的我被外面傳來的奇怪聲音吵醒,我起床悄悄地打開了少許房門,竟看到爸爸蹲在露台,一邊念念有詞,一邊將一堆好像冥鏹的東西放到化寶盆裡焚燒,當時還年少的我,看到這個情景真的很害怕,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爸爸會做這種怪力亂神的事。而另一個嚇了我一跳的,就是在那天放學回家時,發現一張上面寫滿了紅色咒文的黃色大符紙貼了在家門之上,雖然那時真的嚇了一跳,但我當時想到的就是,這張符可能是與家人入院有關。終於,一個星期後,姑姐康復出院,我相信,那一定是這道靈符保護了我家,而在這道靈符的保護下,我也總算平安愉快地渡過了整個童年,可是,到了我讀中學最後一年和剛出來工作那頭幾年,我在家裡也遇到了幾次無法解釋的恐怖怪事,在那段低潮時候,我曾經在爸爸面前望著門上那道靈符說:
“為什麼最近總是遇到怪事,是不是因為你過期了?不再保護我了?”
想不到,我這句說話好像觸動了爸爸記憶內某個爆發點一樣,他竟突然問我想不想知道小時候關於阿櫻小師傅去他老闆家驅鬼的最後結局,起初我還記不起那個是阿櫻小師傅,但當爸爸再次說起關於那間豪宅的往事,我終於記起那個曾經幫助過我家的那位阿櫻小師傅。
“你記得小時候我跟你說過,那個阿櫻小師傅在出發去黃老闆的家驅妖前曾拜託我幫他一件事嗎?那時候,她是這樣拜託我的……”
隨著爸爸開始說起往事,我眼前的景象仿佛再次回到80年代、爸爸與阿櫻正前往那間豪宅的時候。
“榮叔叔,到了那裡後,我會給你一幅符布,一個鎚子和九口施了法的銅釘,當我進入了封魔結界後,那幅符布你一定要披在身上,這樣周圍的邪靈就不能接近你,但是,因為我的封魔結界是有時限,一個半小時後,如果我不能從正門出來,那我可能會和那些妖怪永遠困在封魔結界裡面,所以,如果在我進入封魔結界一個半小時後也沒有出來,你就立即將那九口銅釘以「田」字形將那幅符布釘在豪宅大門上面,榮叔叔,你能幫我這個忙嗎?”
爸爸應承了阿櫻的請求,後來當阿櫻進入了豪宅的門,消失在黑暗中之後,爸爸就躲回車裡披著那幅符布,害怕地合起雙眼不斷求神庇佑,結果在不知不覺間,爸爸竟然睡著了!
當爸爸醒來的時候,看了看手錶,發現時間是晚上十點多,爸爸立即心想糟糕了,阿櫻進入豪宅時是晚上七時,她說進去一個半小時後如果沒見她出來就要用符布和銅釘去打破結界救她出來,但現在已經是兩個多小時後了,那麼阿櫻…...。
爸爸知道,除非阿櫻戰勝,否則如果她沒有自己出來,那就代表爸爸要用符布去救她出來,可是如果爸爸沒有依照吩咐在一個半小時後救她,那就代表她可能要永遠和那些邪靈困在封魔結界之中,而現在令到阿櫻無法回來的就是自己,想到這裡,爸爸難以掩蓋內心的自責,他立即拿著東西衝出車子走到豪宅大門前,依照阿櫻的吩咐將符布釘在上面,可是,大門沒有打開,然後爸爸開始竭斯底理地一邊用力擊打豪宅的大門,一邊大叫著阿櫻的名字。
“阿櫻!安倍八重櫻!出來呀!你快出來呀!”
可是,任憑爸爸如何地大叫,如何地撞和擊打,也不知過了多久,爸爸叫得筋疲力盡,可是那道大門還是沒法開啟,阿櫻還是沒有回來。最終,爸爸哭得死去活來地頹然坐在地上,內心的自責令他差點沒要了結自己的生命。就在爸爸完全絕望之時,豪宅的大門突然打開,從黑暗中吹出來一股極度陰寒的空氣冷得爸爸十分難受,那刻爸爸還以為跟著會有什麼妖怪從裡面走出,但想不到,走出來的,竟然是……!
爸爸說到這裡就走到廚房喝了一杯水,之後繼續說:
“那時,我見到黑暗中走出一個穿著一套灰色道袍的青年,他負著傷,但還是勉力地抱著阿櫻。”
“我們終於等到你打破封魔結界了,你實在來得太遲了。”那個穿著灰色道袍的青年說。
“你究竟是誰?”爸爸從灰袍青年手上接過暈倒了的阿櫻,發現阿櫻雖然全身是傷,但還有呼吸和沒有生命危險,而那個青年見阿櫻安全後,就準備轉身走回黑暗。
“你究竟是誰?”
“我叫「鷂」,是阿櫻其中一個式神,你這傢伙沒有依照約定來
她,我們唯有用盡法力保持著結界運作,並一直在裡面守護著她等你到來,結果「梅」、「荻」和「狐」都死了,但只要阿櫻安全,我們的犧牲都是值得的。你快帶她走吧,結界要關上了,再見!”
看著「鷂」消失於黑暗之中,豪宅的大門再次關上,爸爸抱著阿櫻跑回車上,然後迅速開車駛離現場。那晚,爸爸把受傷的阿櫻送回她在爛鬼樓巷古玩店的家,之後他就沒有再見過阿櫻。在說完他與阿櫻的故事後,他就跟我說,世上每樣事物都會有它的限期,這個限期就像我們人與人之間的緣份一樣,在限期之前我們都要好好珍惜著它,否則限期過了,留下的就只有無盡的懊悔。我再次望向家門上那張已經殘舊不堪的靈符,相信它的限期也是一早過了,但我還是要向你說聲:
“謝謝你一直守護著我家!”
後記:
6月的時候,因為那條關於澳門西灣半山凶宅恐怖傳說的連結,我在自己的FACEBOOK主頁上,將我自己的親身經歷,還有爸爸告訴我關於那間豪宅發生過的怪事,用留言的形式寫了出來給網友觀看,想不到這段留言引起了很多網友的關注和討論,甚至連我一位明星級大學同學—澳門著名歌手小肥,他看了我的故事後也非常熱心地跟我討論,還打算邀請我到他朋友潘紹聰的網絡恐怖節目上詳談這個故事和到現場進行實地靈探,可是我還是婉拒了他的好意,因為我害怕,如果我再次回到那個地方,會再次聽到那道恐怖的女人淒厲哭聲。而這篇小說,也是根據我之前在網上的留言進行改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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