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
神代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趴在書房那張寬大的桃木桌上。電腦的螢幕還亮著，上面是與龍門淵財團合作的土地開發案企劃，她的肩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蓋著一條毛毯。毯子上帶著她的秘書愛用的Marc Jacobs香味，神代吸了吸鼻子，不自覺地笑了。
「小蒔…」
Marc Jacobs的主人帶著溫熱的牛奶出現在門口，她穿著乾淨整齊的深色套裝，卻家庭主婦樣地一手端著盤子，一手推開書房的門。「醒了嗎？」
「剛剛醒。」神代從桌爬起來，揉了揉眼睛。
石戶繞過書桌，溫柔地抓住神代的手。「揉眼睛不好喔。」她將牛奶放在桌上，神代在她俯身時聞到熟悉的香水味，突然覺得有些恍惚，她捉著石戶的手，緊緊地握著。
「怎麼了？」石戶撩起她前額的瀏海，疑惑地問著。
神代沉醉在Marc Jacobs的香氣裡，石戶望著她的眼神，像是一潭深水。神代握著她的手，輕輕吻了她的唇，正想說些什麼時，書桌上的室內電話卻不合時宜地響起了。
「什麼事？」
「大小姐，有一位自稱是警視廳警部的津山小姐有事要見您。」
「警視廳？」神代疑惑地偏頭看了看石戶，對方也露出困惑的表情搖搖頭。「請她到客廳稍等。」
神代掛了電話，石戶站在旁邊望著她。「怎麼了？警視廳的人怎麼會來？」石戶的眼中帶著掩不去的擔憂，神代握了握她的手，微笑著安撫她。「沒事的，放心。」她在石戶的注視下，乖巧地喝光那杯熱牛奶，才拉著石戶下樓。
神代和石戶都是喜歡簡約風格的人。
客廳的設計相當簡單，線條俐落乾淨，帶著一種歐美融合了和式的特殊風味。坐在客廳正中央的米色沙發上等著她的是一位穿著深色西裝，左側口袋佩帶警察徽章的長髮女性。旁邊還有兩位公司高階主管，財務經理狩宿巴和業務經理瀧見春。神代看見她們，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
「請問有什麼事嗎？」
「社長，首相被暗殺了。」狩宿快步上前，神色焦急地向她解釋目前的狀況。神代不明所以地看看她，又看看客廳裡表情十分嚴肅的女警官。
「所以呢？」
女警官站了起來，向神代點頭致意。「神代小姐妳好，抱歉打擾了，我是警視廳刑事部搜查一課的津山睦月。」津山示出證件，向神代友善地伸出手。
神代瞇眼看了看她的證件，禮貌性地回握。「不知道津山警官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今天早上七點五十分，本部接到報案，清潔工在位於千代田區的丸之內大廈十六樓，發現一具女性屍體。經過查證後，發現死亡的女性是前幾天剛就任的內閣總理藤田靖子，死亡時間是凌晨一點到三點。由於案發地點是位於神代小姐的辦公室，因此我們希望神代小姐能協助調查。」
「內閣總理？我的辦公室？」神代似乎對這個突然其來的消息感到相當地驚慌失措，她臉色蒼白地握著石戶的手，一臉痛苦。石戶將她攬在懷裡，焦急地從口袋翻出隨身攜帶的藥盒，小心翼翼地讓神代吞下。狩宿和瀧馬上就端了杯水過來，神色緊張地守在一旁。
津山被這個突發狀況嚇到了，微微瞪大眼詫異地看著她們。
「抱歉。」石戶帶著歉意向津山笑著。「社長她心臟不太好。」
神代似乎緩和下來了。她靠在石戶懷裡，對津山點點頭。「津山警官，我換件衣服就跟妳回去。」
「好的，謝謝神代小姐的配合。」
神代有些心不在焉。
辦公室的防盜措施做得相當嚴密，除了一樓需要識別證外，要上十六樓，還必須通過指紋檢驗，門口還設了密碼鎖和語音辨識。可是有一個人死在她的辦公室裡，而且還是剛上任的內閣總理。
神代懊惱地扯著扣錯釦子的襯衫。
先不論這件兇案的始末，或者說兇手究竟是誰。單就財團總部發生了兇殺案這件事，要是傳出去，一定會對公司的股票造成極大的影響。說不定連跟龍門淵財團的合作案都會產生變故。
「別擔心。」石戶看出神代心裡的煩悶，她接過神代手上的工作，仔細地替她將釦子解開，又重新扣好，溫和地望著她。「小蒔，別擔心，有我在。」
「霞，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小蒔，妳不用想那麼多，警方會處理好的。公司方面妳不用擔心，我讓狩宿和瀧去處理，順便通知董事會，盡量降低股價大跌時的損失。至於警方那裡，」石戶替她摺好衣領，從衣櫃裡拿出Armani的黑色刷毛長大衣。「別擔心，我陪妳去。」
「嗯。」
神代仍舊低著頭，若有所思的樣子。石戶心疼地望著愁眉不展的神代，將大衣披到她肩上，溫柔地低下頭。「有我在。」石戶捧著她的臉，輕吻著神代的眉心。
神代時常覺得自己太依賴石戶了。
比如說現在，她們並肩坐在警視廳會客室裡的沙發上，石戶一直握著她的手，安撫似地對她笑著。只要霞在，無論是在哪裡似乎都能夠安心下來。神代對她笑了笑，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口。
會客室的門被打開，進來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警官，她穿著黑色的棉質西褲，筆挺的白襯衫，黑色緞面領帶鬆垮地掛在頸上，袖子率性地捲起挽到手肘的位置，雙肩掛著肩背式槍套。她禮貌地對著兩人笑了笑。「兩位好，我是本案件的主要負責人，警視廳本部刑事部的加治木祐巳，負責來詢問神代小姐一些問題。」
「加治木警官，妳好。」
加治木坐在她們對面的雙人沙發，翹起的腿上擺了資料夾，她稍微翻看了下資料夾內頁，頭也不抬地問。「津山警官剛才應該有向兩位解釋過情況了，請問神代小姐昨晚和藤田首相有約嗎？」
「沒有。」神代露出相當為難的表情，她緊揪著眉頭。「我也很想知道，首相為什麼會到我的辦公室去。」
加治木看著她，無奈地笑了笑。「神代小姐和首相最近有見過面嗎？」
神代偏著頭思索了下。「選舉前見過幾次，最近沒有見面。」
「嗯。」加治木拿出口袋的鋼筆，在資料夾上仔細地記錄著。「請問神代小姐，昨天幾點離開辦公室？」
「晚上八點，嗯，大概是八點半左右。」
加治木點點頭，咄咄逼人地望著神代。「那麼，請問神代小姐在昨天晚上的八點半到凌晨三點間，人在哪裡？」
旁邊的石戶似乎對加治木的語氣有些不高興，她微微皺了皺眉，正要出聲反駁的時候，神代安撫似地拉拉她的手。「我昨晚離開公司後，與龍門淵財團的社長受邀出席了豐田財團的新車發表酒會。大概十一點半左右離開會場，因為喝了點酒，所以霞開車過來送我回家。大概十二點左右到家，之後就在書房看一個合作企劃案，直到剛才津山警官來訪。」
加治木瞇了瞇眼，神代配合的態度讓她的臉色緩和不少，她對神代歉然地笑了笑。「如果有冒犯的地方，很抱歉，職責所在。」
「不會，我明白的。」
加治木低下頭看著資料夾上神代和石戶的調查資料，忍不住覺得有點好笑。事實上，她沒有想到一個跨國財團的社長，居然是這麼樣一個孩子似的女孩。是的，女孩。即使穿著感覺相當成熟的襯衫和窄裙、長大衣，可是看起來還是像個剛出社會的女孩般稚嫩。臉色有點蒼白，一直黏在秘書身邊，就像個畏生的孩子。
倒是旁邊的秘書，落落大方，那股氣勢，看起來比社長還要來得像社長。加治木在神代的名字旁邊畫了個小叉叉。
「有什麼人可以證明神代小姐昨晚的這些行程嗎？」
神代想了想，正要回答，卻被石戶拉住了。石戶微瞇著眼，柔弱溫婉地笑著，她直直地盯著加治木，目光銳利迫人。「請問加治木警官是把社長當成嫌疑犯嗎？如果是審問的話，我有權要求律師在場。否則的話，我想社長沒有義務回答妳的這些問題。」
加治木放下資料夾，靠在柔軟的沙發椅背上，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霞…」神代拉了拉石戶的袖子，輕輕地搖搖頭。「沒有關係的。」她轉頭望向加治木，怯生生地笑著。「抱歉，霞只是太擔心我。」加治木朝她點點頭，示意自己並不介意。神代才繼續回答。「龍門淵透華和與會的一些政要、記者都能夠證明我昨晚十一點半前都在酒會現場，家裡的幾個僕人可以證明我十二點之後都一直在家。」
「那十一點半到十二點之間呢？只有石戶小姐和妳在一起嗎？」
神代皺了皺眉，沒有回答。加治木顯然也清楚這個問題問得太過了，於是她笑了笑，主動轉移話題。「我想請問神代小姐，能夠進入妳的辦公室的，除了妳和石戶秘書外，還有哪些人？」
「財務部的狩宿經理和業務部的瀧經理。」神代像是補充似地說著。「我和她們都是高中就認識的，我相信她們沒有犯案的理由。」
狩宿、瀧。
加治木在紙上寫下這兩個名字，馬上就想起大門外那個黑色西裝女人。她笑了笑，對神代點點頭。「當然，我也相信無論是神代小姐還是兩位經理，都沒有暗殺首相的理由。」
「對了，」神代猛然抬起頭望著加治木。「還有我的律師，TMI事務所的福路美穗子。」
「福路律師？」加治木皺眉。「可以請問為什麼嗎。」
「她是我的表姊。」神代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無奈地說。「我相信她不可能會去暗殺首相，她跟藤田首相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們甚至才只在公開場合上見過一兩次。」
「事實上，福路小姐已經在前往警視廳的途中。」加治木略帶歉意地笑了笑。「本來是不該告訴妳們的，不過因為妳們也算是關係人，所以無所謂。根據警方調查，發現首相是被人用英製的L115A3狙擊槍擊中後腦，當場死亡。根據彈道推算，兇手應該是埋伏在對面的三井通大樓十六到十八樓上下的樓層，剛好是TMI綜合律師事務所的辦公室。」
神代微微瞪大眼，顯然對這消息感到很訝異。首相在她的辦公室被槍殺，兇手的位置在她表姊的公司，這世界上還有比這更糟糕的消息嗎？她煩躁地抱著頭，石戶心疼地攬著她的肩膀。
加治木似乎並不是很在意神代的反應，她翻著手上的資料，故作不經意地提起。「聽說霧島財團和首相之間有一些合作關係。」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霧島財團曾經提供藤田首相高額的政治獻金，首相也承諾過上任後，會通過品川區的都市更新計畫，不過上任後，首相反悔了，對吧？」
神代望著她，感覺不是很明白加治木這時候提起這件事的用意。石戶卻握了握她的手，對加治木微微笑著，眼神咄咄逼人。「加治木警官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我們是來協助調查的，為什麼加治木警官的問題卻像是在審問犯人呢？」
加治木沒有回話，石戶笑得像她在神代辦公室桌上看到的照片一樣溫婉動人。石戶望著她，從眼神中滿是對神代的維護。「我來向加治木警官解釋吧。首先，藤田首相確實收過本財團的政治獻金，也承諾過會通過品川區的都更計畫。首相上任之後，跟我們在這件事上有所爭執，也是事實。可是品川的土地開發案，雖然是霧島財團今年列為重點發展的案子之一，不過估計也才十幾億的收益。霧島財團國內外產業加起來每年也有將近上百億的收入，請問我們有什麼理由為了區區的十幾億，去暗殺日本首相呢？」
「石戶小姐說得很對。」加治木贊同地點頭。「是我疏忽了。」
敲門聲突如其來地響起。蒲原打開了會客室的門，她對神代和石戶禮貌地笑著點頭，然後朝著加治木揚了揚手上的牛皮紙袋。「祐巳，出來一下好嗎？」
加治木站了起來，向神代和石戶笑了笑。「我失陪一下。」
蒲原靠在門邊等著加治木，她將牛皮紙袋遞給加治木，笑著問。「怎麼樣？有什麼進展嗎？」
「什麼也沒有。」加治木含了顆喉糖，輕皺著眉。「神代感覺是個很軟弱的人，跟想像中的霧島財團社長不太一樣。是那種個性溫順，遇到事情就想著依靠旁人，天真單純不懂世事的小孩子，不大可能是她。真要說的話，她那個秘書還比較有嫌疑。」加治木抽出了紙袋內的報告，上面是東橫的詳細資料和她最近所接觸過的人。「找到東橫了嗎？」
「找到了。」蒲原的聲音沉了下來，可是仍舊一副笑嘻嘻的樣子。「有人報案，在東京灣發現一具大約二十到二十五歲的女性浮屍。經過法醫鑑定，確定是東橫桃子，死亡時間是凌晨四點到六點。」
「所以說，是畏罪自殺嗎？」
「有可能。」蒲原示意她翻到最近和東橫有連絡的頁面，指著上面某個陌生的名字。「鹿倉查到最近黑市槍支交易中關於L115A3的一筆資料，買家是一個姓南浦的男人，而他前幾天才在新宿和東橫見過面。還有，我們也在發現東橫屍體的位置附近，找到一把L115A3，根據鑑定，確定就是殺死首相的兇器。」
「那麼，兇手確定是東橫了。」加治木難受地閉起眼。為什麼呢？那個內向的小學妹，她一點也想不出來，那個學妹怎麼會有暗殺首相的動機。「可是重點是，誰指使的吧？」
「沒錯。」蒲原別有深意地笑了笑。「妳仔細看好資料，我先走了。」
「嗯。」加治木緩和了下情緒，才又推開門走進會客室。會客室內石戶拿著手機，似乎是在遙控一些財團內部的事務，神代卻坐在一旁，愣愣地望著自己的秘書。加治木對這個情況只是莞爾一笑，她將牛皮紙袋放在桌上，一隻手按著那些文件。
石戶看見加治木回到座位上，匆忙地結束了通話。
「公司有什麼緊急的事情嗎？」
「還好。」回答的是石戶，她輕輕地皺了皺眉。「發生了這種事，股票大跌是理所當然的。」
加治木點點頭。「我是想告訴兩位，剛才已經找到兇器和兇手了。兇手是首相隨扈，東橫桃子，不過她已經畏罪自殺，警方在東京灣發現她的屍體。」神代和石戶顯得相當訝異，加治木拍拍桌上的紙袋，挑了挑眉。「我們合理懷疑，東橫桃子是受人指使。所以我們調查了她的連絡記錄，正在對幾個可疑人士展開調查。」
加治木轉過頭，對神代禮貌地笑著。「神代小姐，抱歉耽誤妳的時間，妳可以先走了。」
神代如釋重負地笑了。加治木側過頭望著石戶，沉下臉。「不過，石戶小姐必須留下來。」
被點名的石戶顯然沒有太驚訝，倒是一旁的神代焦急地握著秘書的手。「為什麼，跟霞有什麼關係？」
加治木站起來，指著桌上的紙袋，目光凌厲地瞪著石戶。
「石戶霞小姐，請問妳前天下午兩點半的時候，跟東橫桃子在高尾山的十一丁目茶屋見面，談了些什麼？」
--
人物圖都是某隻熊弄的喔ｖｖ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