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月光流瀉一地,橋愛放下手中書卷,望著窗外一片銀白的庭院輕輕開口。「閣下不辭千里而來,小喬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只見窗外樹影晃動,眨眼間,一身黑衣的滕鎂桂已立於窗邊。「小喬好耳力。」滕鎂桂縱身入室,望著一襲白衣的橋愛語帶諷刺地開口。「喔,不,現在該是稱呼妳為周夫人了。」案上燭光晃動,滕鎂桂揚眉,將信放在案上。「有人託我帶信來。」
「何必呢?」橋愛望著信箋上熟悉的字跡,苦澀地笑了。「我倆早已緣盡,又何須強求?阿沅,妳真是太傻了。」滕鎂桂皺眉,冷冷地開口。「周夫人,鎂桂不若妳這般博覽群書。但鎂桂懂得盡人事知天命,辛沅是否強求我不知道,不過她卻是盡了人事。」她往前跨了一步,逼近橋愛,氣勢凌人地續道。「解鈴還須繫鈴人,事端因何而起便因何而結,妳明白的。小喬…」
橋愛毫不畏懼地對上滕鎂桂的眼。「若是小喬一人便能不費一兵一卒使曹軍退兵,我自然願盡綿薄之力。只是,她雖盡了人事,但天命又豈是小喬一介女流可定?」滕鎂桂聞言,豎眉怒視著她,正欲向前卻覺身後似有殺氣襲來。
「退下!」來人輕喝,搶身拔劍擋在橋愛身前。「何人竟敢夜闖都督府?」滕鎂桂見情勢不對,迅速拔劍一刺,以劍氣吹熄燭光。「先告辭。三日後,不見不散。」她向橋愛微微領首,閃身躍出窗外。
橋愛點燃了蠟燭,在搖晃的燭光下看見那熟悉的信箋,輕聲低歎。「別追,讓她去吧。」對方收起劍,望著神色憂鬱的橋愛輕輕開口。「妳沒傷著吧?」橋愛輕輕搖頭。「她是不會傷我的,不必擔心了。」她伸手輕撫過那人緊皺著的眉頭,沉重地開口。「這事,別讓公瑾大哥知道了,好麼?他忙,我不想增添他的負擔。」「可這…」對方望著她手上的信箋,欲言又止地望著她。「放寬心。」橋愛眼神堅定地回望,柔柔地開口。「由我而起,就由我來結束吧!辛沅,三日後,不見不散…」
「丞相,下官無能。」暗室內,蔣幹拜伏在地。「周瑜堅稱衛璃不在江東,下官…他態度堅決,下官也莫可奈何。」曹操扶起蔣幹,笑著開口。「子翼辛苦了。我早知周瑜並非可輕言說動之人,派子翼前去也只是再給兩軍個機會。既然他意已決,那我曹孟德也就不客氣了。」蔣幹感激地望著曹操,從懷裡揣出封信來。「下官雖不才有負丞相所託,但此次江東一行,幸未空手而返。」他將信捧在手上,恭敬地獻給曹操。「還請丞相笑納。」曹操微驚地接過信,望著信上署名輕輕地笑了。
曹操派蔣幹充當說客往江東,企圖勸說周瑜投降。蔣幹駐留江東之時,正巧聽聞周瑜因事與黃蓋發生爭執,在眾人面前棒打黃蓋。於是認為是勸降黃蓋的時機。蔣幹求訪黃蓋,與黃蓋私通勸降了黃蓋,也從黃蓋處得知如何解決北方人不諳水性的連環船計。蔣幹回到曹營後,獻計給曹操。曹操於是下令將所有的船用大鐵鍊和木板連結在一起,於是士兵在船上行走有如在陸上行走,解決了暈船之苦。曹操於是大喜,下令厚賞蔣幹。
儷奈以遊獵為名,在江邊擺了酒席。辛沅一人獨坐江邊,她握著酒杯,右手微顫。她深吐口氣,按耐住動盪不已的心神。她感覺到背後儷奈和滕鎂桂的視線,那盼望著的目光,比起她,卻遜色許多。辛沅想,大概無人可以體會,她此刻的心情吧!平靜無濤的江面開始有些波動,就像辛沅的心神那般。船夫划槳打水的聲音由遠而近,緩緩打進辛沅心底,她屏住呼吸,等著記憶中那熟悉的嗓音響起。
「不用等了。」辛沅驚愕地抬頭,望著眼前俊秀瀟灑的年輕男子。「橋愛不會來。」辛沅還未開口,身後的儷奈與滕鎂桂已沉不住氣地衝上前來拔劍指著男子。「你是何人?」男子不怒反笑,輕搖羽扇,緩緩地開口。「在下只是替橋愛送口信,區區賤名,不足掛齒。」
辛沅微瞇起眼,望著男子羽扇上的題字那熟悉的筆跡,冷冷地開口。「原來是周大都督之妹,周卉璃。今日閣下不辭勞苦前來,辛沅在此謝過。」滕鎂桂聞言,長劍一送抵住儒服裝扮的周卉璃頸子。「閣下好膽色,竟敢孤身深入敵營!」 周卉璃毫不畏懼地微微一笑,羽扇抵著銳利的劍鋒。「閣下不也夜闖都督府?比起滕將軍,卉璃可遜色許多了。更何況…」她偏著頭,望向沉吟不語的辛沅,輕輕地說道。「兩軍相交不斬來使。我為橋愛送口信而來,理當算是來使,不知辛沅小姐以為如何?」
辛沅擺手示意滕鎂桂收起劍。江邊,兩人對視著,誰也不肯先開口。辛沅抿著唇,周卉璃微笑著。北風起,兩人的衣擺被吹得啪啪作響,一旁的儷奈見狀,按耐不住地大喝。「橋愛人呢?」周卉璃望著怒氣沖沖的儷奈,輕聲地笑了。「不愧為丞相千金,果然霸氣十足。沒想到曹小姐千金之軀,會親自千里迢迢來到鄙俗南地,是咱們怠慢了嬌客,失禮失禮。」儷奈怒目而視,正欲發作,卻被辛沅輕聲阻止。
「小愛未能前來,是否有何苦處?」辛沅苦澀地開口,讓周卉璃也歛容正色。「家嫂本有意親自赴會,可惜…」周卉璃頓了頓,沉重地續道。「我勸止了她。」辛沅聞言,心裡一沉,不悅地開口。「敢問閣下原因為何?」周卉璃輕搖羽扇,扇上的題字讓辛沅臉色越發陰沉。周卉璃心裡明白,卻不動聲色地說道。「曹軍與我軍現屬對立狀況,辛小姐與小喬分屬兩方陣營,私下會面本已不妥。更何況小喬體弱,又不似曹大小姐這般武藝高強。若是出了亂子,對兩軍皆有不當影響。辛小姐,妳說是吧?」
辛沅不置可否地淺笑,冷淡地說道。「閣下有話直說便是。」周卉璃笑而不答,反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她揮揮衣袖,緩步走回小船邊。「小喬說,她不願蒼生受苦,卻也知天命自有定數,強求不來。」
周卉璃悠閒地步回小船上,望著辛沅輕輕開口。「橋愛的題字挺美的,不是麼?」辛沅仰起頭,哀傷地闔上眼。她聽著船槳打水聲逐漸遠離,凌厲的北風中夾雜著周卉璃吟唱國殤的悠悠歌聲。她似乎又見到那年橋愛絕美的身影在眼前起舞,而今,卻真成了回憶。
辛沅在滕鎂桂及儷奈擔憂的目光下轉身離去,那決然的身影讓滕鎂桂憂慮地皺起眉。「回去吧!備戰了。」辛沅果斷的聲音遠遠地傳入耳中,滕鎂桂搖頭嘆息,護著儷奈隨著辛沅回營。
北風起,旌旗揚,強風刮得周卉璃臉頰有些刺痛。她遠眺三人離去的背影,不禁哀傷地低吟。「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凌余陣兮躐余行,左驂殪兮右刃傷;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天時墜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楙;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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