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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鄧惠文 醫師
被人無條件地愛上,是動人的;無條件地愛上別人,是危險的。這種人我之間的矛盾,冷靜與情熱之間的掙扎,是愛情對人性的挑戰。
「各位,失戀過嗎?」有著可愛瀏海的團療老師問大家。
在場學員的平均年齡大約是二十五歲。如果我二十五歲時如此被詢問,一定不以為意地搖搖頭,心想「失戀這種事哪會發生在我身上」。
遙遠的二十五歲,對戀愛只有愈挫愈勇的灑脫,稍有不順就說再見,彼此也不會太糾纏,相信下一個對象會更好。
到了三十五或四十五歲,失戀就很難是輕鬆的話題了。
失戀?
有時是遭人拒絕。
有時是自己為了停止某種痛苦而離開。
還有一種情況,為了忠於已經無味的伴侶,必須斷絕相見恨晚的真愛外遇,那種悲傷其實與失戀無異,卻無法得到體諒或同情。
從送出第一顆巧克力的少女到不能再吃巧克力的熟女,尋尋覓覓、跌跌撞撞或渾渾噩噩,如果一直對感覺誠實、一直不關閉愛情的頻道,有幾人能安然度過,從不遭遇任何形式的失戀?
於是,失戀成為人類語言中最淒美的名詞之一,帶著幾分神聖,書寫時彷彿前面該空一格似的。如果不將失戀的記憶封存隔離,就無法前行。而一旦封存,我們都不打算輕易開啟。那是曾經以為永難脫身的夢靨,雖然過了許久,還是不敢回頭,深恐碰觸之後再度被它巨大的力量攫獲。
大約就是這麼想著,好幾位學員不動聲色地把椅子往後退,露出不希望被點到的表情,看來正是慘重失戀過的人,結果老師一個也不放過。被點到的人都輕描淡寫地說:「好久了,忘記了」「失戀不都是那樣嗎」,但之後卻是一陣無法掩飾的黯然,全場無聲。
只有一位女性不以為然──在場最活潑的一位,她很有自信地說:「沒有。我不會失戀,因為我不會喜歡不喜歡我的人,也不會愛對我不好的人。」
大家紛紛抬頭,讚嘆地看著她。她的年紀已經不是未經世事的少女,竟然不曾為愛傷神,這是何等境界啊!不過,想想自己跟這種境界實在差距太遠,大家又紛紛低下頭去。
想變成這樣嗎?
不該喜歡的就不喜歡,不值得愛的就不愛?
心真的能夠如此聽話嗎?把這種能力寫成愛情規則、戀人指南之類的書,一定會很受歡迎吧!不過,這種不失戀族只能跟自己的族人談戀愛,遇到浪漫族或敢愛族時,彼此是無法溝通的。某種程度上,這位永不失戀的人好像一只寫不進去的硬碟,沒有天線的收音機。
一個人需要為愛情設限到甚麼程度?取決於一個人承受傷害的容量有多大。
容量極大的,像電影Terminator(終結者)那樣,不管被砍成幾段都能迅速重組復原的人,就不受拘束地愛吧。即使愛上不負責任的人、不容於世間的對象、沒品德的惡棍,都能毫髮無傷地通過。但真的有人容量這麼大嗎?
容量小的,每次失戀都像掉入地獄的,不得不在受傷後學習設限,保護脆弱的自我。每個人多少都有關於對象的基本原則,一般如「沒有責任感的不行」、「會打女人的不行」、「別人的男人不行」……,挑剔一點的如「上完廁所不洗手的不行」、「沒工作的不行」、「垃圾不分類的不行」等等,差別在於嚴格度、現實感和可行性。
不過,多一分理性和預設,就可能在愛情中少一分可愛,這是無奈的事實。如果把愛戀之心規範到「永不失戀」這種程度,就好像穿上厚重的盔甲,雖然安全,卻很難讓人擁抱。
愛情之所以壯闊唯美的元素之一,不就是「反理性」嗎?被人無條件地愛上,是動人的;無條件地愛上別人,是危險的。這種人我之間的矛盾,冷靜與情熱之間的掙扎,是愛情對人性的挑戰。
對於奮不顧身的可愛可憐人,愛情給予的回報不一定是幸福,而是面對自己本質與極限的機會,至於看清之後會趨向幸福或者毀滅,就要看個人的心性了。一個心性真誠溫柔的人,即使錯愛受傷,最終也會癒合成美麗的痕跡,有何可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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