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錯就錯》是學者甘陽的雜文集。讀者也許對甘陽不太熟悉﹐ 坦白說﹐此書的名字亦不夠吸引﹐在這個買書也講求包裝﹑重視策略 的年代﹐甘陽此書不太可能是暢銷書。它只能滿足一些對思考社會與 文化有興趣的讀者。它沒有花巧﹐不算太賣弄﹐更重要的是﹐甘陽在 美國著名的芝加哥大學鑽研了十年﹐交往的都是當代一流的學人﹐所 以他寫這一系列小文章﹐也掩飾不了其大智慧。雖然他寫的是簡單的 隨想﹐卻又隨手勾劃出世界學術界的一片壯闊景觀。可惜它只能為小 眾所接受﹐甘陽雖然寫得淺﹐無意學術﹑無心思考的讀者仍會覺得深。
不過﹐我主觀地認為這本書最適合那些自以為是的專家閱讀﹐因為甘 陽閒閒幾句話就把那些很專的專家置於一個尷尬的位置﹐他說﹕“規 範化和專業化並不是學術發展的目的﹐而往往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 任何規範和專業分工都是人為的﹑相對的﹐因此是可以改變而且事實 上也不斷在改變之中。”與那些一成不變的學者相比﹐甘陽的清醒和 冷靜是很可貴的。
這本書也適合關心社會的朋友閱讀﹐甘陽引用別人 言論來分析問題的眼光很獨到﹐例如引韋伯這一句﹕“一個政府落後 不是其民眾落後而是其精英落後﹐而精英落後的最突出表現就是成天 高談‘民族落後’。”簡直是為當前的病態社會斷症了。他引美國傳 教士Smith論中國人氣質的一段話﹐也很能說中要害﹕“中國人是頗 有點做戲氣質的民族﹐稍有得意﹐就都成了戲子﹐一舉一動都裝模作 樣﹐總想在別人面前撐足自己的‘場面’。”甘陽自己的話更一針見 血﹕“近年來我們只見越來越多的人似乎成了‘捧人專業戶’﹐今天 捧陳寅恪﹐明天捧錢鍾書﹐後天又捧吳宓梅光迪﹐說到底都是自己沒 甚麼學問卻還要‘做戲’給別人看﹐意思是說﹕我讀過陳寅恪﹐我認 識錢鍾書﹐我還知道吳宓梅光迪呢﹗”這世界太多人在自吹吹人﹐確 不足取。另外﹐甘陽對詩歌的看法又是許多所謂詩人可以再思考的﹕ “今天要當詩人多少得有點耐得住寂寞的精神﹐否則成天為詩歌不再 被社會青睞而大哭大鬧﹐反顯得其心原來並不在於詩歌本身﹐而是在 於詩人的社會地位﹐豈不又俗了。”詩友們讀到這裡﹐當是會心微笑﹐ 還是倒抽一口涼氣﹖總而言之﹐甘陽筆下的芝加哥大學“社會思想委 員會”很動人﹐他談奈特﹑索爾·貝婁和洪謙都有其代表性﹐那輯名 為“太平洋”的美國政治隨筆就更見學識和判斷力了。讀畢《將錯就 錯》全書﹐我的感想是﹕淵博不難﹐有恆心就可以了﹔有悟性最難﹐ 辦不到就無論如何都辦不到。做學問﹐寫文章的人﹐有學識而無悟性﹐ 讀多少書都是白讀。不明不白地搬弄是非﹐賣弄學問的人﹐我們見得 太多了﹐有才識有智慧而微言大義的人﹐則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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