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裡尋他千百度﹐回頭驀見﹐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此等語皆非大詞人不能道﹐然遽以此意解釋諸詞﹐恐為晏﹑歐諸公所不許也。”
【王國維著《人間詞話》】
先生﹐你自以為是之三種境界﹐我們畢業後便開始逼自己忘掉了。
這些年來﹐你仍然篤信“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透過你的堅持﹐我們一度努力減肥﹐為的是擺脫“望盡天涯路”的困境﹐追求那“衣帶漸寬終不悔”的境界。在你的作品中﹐我們只看見自己的不濟﹐由大學生成為不斷寫作的人﹐慚愧得很﹐我是天天在浪費紙張﹐寫作垃圾。
“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經此世變﹐義無再辱。”這是你留給我們最後的一段話﹐這到底算是哪一層境界﹖躺在湖中你的天空是光明還是黑暗﹖然而﹐即使死得神秘﹐自沉的動機不明﹐所謂“成大事業﹑大學問者”﹐你還是當之無愧。
你那本厚厚的《王觀堂先生全集》﹐慚愧得很﹐我尚未有能力深入了解﹐但你的詞話你的境界﹐我們都時時念誦﹐常常苦思。
你喜歡嚴肅地宣揚自己的立場﹐例如這一段﹕余正告天下曰﹕“學無新﹑舊也﹐無中﹑西也﹐無有用﹑無用也。凡立此名者﹐均不學之徒﹐即學焉而未嘗知學者也。”
這個周末﹐我把你的著作﹐放在窗前的書桌﹐讓書中的你看覑我﹐看覑這個不學無術的小讀者﹐你自得地吟誦那人生最高境界﹕“回頭驀見﹐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我輕聲地對自己說﹕“先生﹐你記錯了。先生﹐你唸錯了。”
啊﹗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先生﹐你是故意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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