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我跟這個女子結識了。她說想告訴我一個故事。我說也好。她說這個故事是關於一個女孩子的。我問她女孩子叫什麽名字。她說名字其實並不重要,但爲了方便她講故事,我們姑且稱那個女孩子爲P。
P是一個平凡而內向的女孩子,她說,P自小就喜歡看各種各樣的書。我問P是否愛看瓊瑤和亦舒,她說她比較特別,最喜歡的是莊子和馬爾克斯。我說這樣的女孩子實在難得,她說P還很喜歡幻想各種各樣的故事。我知道這種女孩子幻想的故事總離不開愛情,她說在那個年齡,誰又不向往愛情?說到這裏,我發現自己忘了問P有多大年紀?她說故事開始時她十二歲。我問故事終結時呢?她說不知道。
十二歲那年你幹著什麽?她問我。我說我忘記了。她說P在十二歲那年正暗戀著一個男孩子。我問她男孩子叫什麽名字,她說P自己也不知道。我說她不能打聽一下嗎?她說P根本不認識他,難道你忘了P是一個很有想象力的女孩子嗎?
我認爲閱讀影響了P的心理發展。她說P不過是過早地考慮到自己的終身大事。我問P的情形有多嚴重?她說任何人也會喜歡自己的想象,只看能愛得多深?有多真心?但怎樣才能愛上自己的想象呢?這事情聽起來真有點匪夷所思。她說難道你未試過發白日夢嗎?P在十二歲那年常常想象著一個男孩子,這個男孩子的形象有別于她平時胡思亂想的故事。P覺得他很實在,很親切,完完全全就是她想要的人。於是便暗暗地想:“終有一天,我會和他相遇,然後相愛。”真的,P一直都是這麽想?
有沒有這麽理想呢?我質疑。語氣當中自然不乏不屑的意思。爲此,這個女子瞅了我一眼,我微笑,以示抱歉,並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兩年之後P終於遇見這男孩子,她說。我說這沒有可能。她說這個世界存在著各種各樣的可能,此事雖然是戲劇化了一點,但也不能排除它有可能發生。我問他們在哪里相遇?心想這種場面不是在海灘就是在巴士上吧!總之就是很浪漫的邂逅。事情果然跟我的想法不謀而合?他倆相遇的地方是一間診所。我說難道這是一出文藝大悲劇?P是否患上了絕症?她說我神經病,十四歲的P不過是傷風罷。我說傷風也要看醫生?她說你自己是醫生當然不用看了。忘了告訴大家,我是一個醫生,說故事的女子不是我的病人,我們相識了兩小時,在一個巧合的場面。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下次再說吧。
說回P。她說P在她家附近一間診所看醫生時遇上了醫生的兒子。P當時的心情很興奮,她沒有想過自己會在現實生活中遇上幻想裏的愛人。“簡直是一模一樣,是他了。”P的心裏反反復複地想著這句話。
我很想知道P後來是否常常去看醫生。她說P從此再沒有踏足那家診所,但她每天都坐在露臺監視對面的診所。我說P那樣也於事無補啊。她說別忘了P那時只得十四歲。我問醫生的兒子幾歲?她說他看樣子有十八歲。我說他一定長得高,她說他那時已經像個大人了。我說十八歲的男孩子根本就是大人嘛。問題是:P只得十四歲,她能拿他怎麽辦呢?
她說P始終什麽都沒有做。她只是每天都坐在露臺等那男孩出現。我說那樣不悶嗎?她說正因這樣才不怕悶啊!對於這男孩有很豐富的想象餘地嘛。
到底P偷偷地等了那男孩多少年?她說等了半年。我說那也不算嚴重。她說P不是放棄了,只是那男孩離開了此地。
我說他是到外國去讀書吧?她說P也經過很長的日子才知道這件事。我說她的夢總算是完了。她說P還是不能忘記。可是那男孩根本不認識她啊!她說喜歡一個人,就算不認識也是喜歡嘛!
我冷冷地問後來P怎樣了?她說P就像很多平凡的女孩子,讀完中學,升上大學,期間也有幾個追求者,但都被她拒絕了。
我說那不是很可惜嗎?她說沒有可惜不可惜的,這是P自己的選擇。我說P是爲了等那男孩嗎?她說是的,就算那男孩不喜歡她,她也希望能認識他,哪怕只是跟他說幾分鐘話。我問P最後有沒有遇到那男孩?她說在八年後一個早上他和她巧合地認識了。我說如果我是那男孩,我一定願意接受P。她說也許,但P已選擇了離開。
我問爲什麽?她說P經過了這麽多年,突然認爲別離就是這故事最好的結局。我說她這樣未免浪費機會。她說浪費也沒辦法了,或者一切早有注定,合該如此。說完她就說要走,我問她叫什麽名字?她說名字並不重要,我跟她說再見,她沒有回頭。從此之後我再沒有見過她。
我是一個醫生,也是一個醫生的兒子,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想:她會不會就是P?我會不會就是那男孩子?於是我寫了這個故事,作爲一種紀念,希望她會看到,並且能給我答案。不要跟我說值得不值得,爲了P,我會一路等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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