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一個週末，在飄著細雨的濕冷天候中，我帶著輕便的行李第三度造訪法蘭克福，預定利用週末不用上課的時間，在法蘭克福有床的地方睡上一晚，好好瞧瞧一直無緣瀏覽的市區景觀。
德國著名的旅行作家Hans Scherer曾在他的著作「Stopover：Ein Jahr auf Reisen」（中譯：中途下車－旅人一年記）中，對法蘭克福有過深入的敘述。Hans本身居住在法蘭克福，因此更能用在地人的眼光做深入的剖析。書中提到身為博覽會之都的法蘭克福，表面上是走在潮流與新穎的前端，實際上卻一直在新與舊之間搖擺不定、躊躇不前。早從德意志神聖羅馬帝國開始，一些著名的大城市如科隆（Koeln）、特里爾（Trier）、紐倫堡等（Nuernberg），都比法蘭克福恢弘廣闊、古老、富裕且美麗，因此許多德國人視法蘭克福為毀了一鍋粥的老鼠屎，而法蘭克福人卻也習慣了外界的這種眼光。
簡單地說，在法蘭克福發生的只是傳統與改革的互相角力所遺留下的失序場面，這其實在很多極具歷史的古老城市中都曾被目睹過，只是法蘭克福人比較不加掩飾而已。舉例來說，沿著緬因河岸興建的摩天高樓群，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有兩千年建城歷史的特里爾或是德東大城德勒斯登（Dresden），即使法蘭克福的建城歷史也稱得上洋洋灑灑。著名的法蘭克福大教堂從十四世紀開始就是德意志帝國推舉地區統治者的場所，西元1531年後成為德國皇帝加冕的教堂；有著如此的歷史地位的城市，在面對現代化潮流的推波助瀾時，能不有所變化嗎？一個有著德國最大、全歐洲第二遊客吞吐量的國際機場，在邁向國際化的同時，當然也得有所犧牲。
我在週日的早晨沿著緬因河畔，與一堆手持大型V8的大陸觀光客擦身而過，嘈雜的旅行團絲毫不減我的遊性，我慢步過鐵橋（Eiserner Steg）來到河的左岸，驚喜地發現沿著河邊道路展開的二手市場。
厚重的雲層籠罩著緬因河上空，從偶而飄起些許細雨的潮濕空氣中，似乎可以嗅到二手市場傳來的古老氣味。沿著河畔大約兩公里長的流動市集，在有些地方還是兩排並列地設攤，好像所有可以從家中倉庫挖出的稀奇古怪玩意兒，都可以在這兒找到新的主人。從老舊的黑膠唱片、泛黃的書籍到德東馬克，甚至納粹勳章及不知年代的錫銀餐具，包羅萬象之餘也讓人開了眼界。除了舊的東西之外，也有許多比市價便宜許多的全新商品，來至東歐或蘇聯的皮衣及飾品、不知那個國家的音樂CD，連電器都可以在這兒供人喊價。我盡量用不錯過任何一攤的仔細逛法，走完了這一趟有趣的行程，戰利品是四顆包裝的Panasonic三號電池，只花了我一歐元！
在街道的對面是連續的幾間博物館，法蘭克福雖不像柏林或慕尼黑一樣有數量眾多、知名度又高的博物館及畫廊，但博物館區的這幾間稱得上是主題新鮮的展館，倒也為這個城市增加了一點深度。我在電影博物館（Deutsches Filmmuseum）看到了關於黑澤明的主題展、電影的演進及製作原理等有趣內容；在溝通博物館裡（Museum fuer Kommunikation），關於電報、電話及郵務演進的歷史等展出，讓這兒成了大人與小孩都能找到樂子的博物館－如果那幾個不停在郵件火車廂鑽進鑽出的小夥子能安靜點會更好！其他包括廣告博物館（Deutsches Werbemuseum）、應用藝術博物館（Museum fuer Angewandte Kunst）、建築博物館（Deutsches Architekturmuseum）等等光看名字就讓人想一探究竟的展館，在這個沿著河岸的區域共約有七八間博物館哩。
法蘭克福中心的市容，有著先進的高樓建築及環繞古城區的公園綠地，從很多角度看來都是十分宜人的。不論是在有歷史背景的羅馬廣場閒逛，或是到號稱德國最長購物街的采爾街（Zeil），法蘭克福就如同德國一般的大城一般適合徒步旅行。
白天時，沿著古城區外圍的陸地繞了一圈，按圖索驥找尋歌德、席勒、叔本華等德國名人的雕像。羅馬廳（Roemer）的三個新古典風的山牆，很難讓人相信它們已經歷經了多次戰火的侵襲；雖然法蘭克福大教堂正在整修中，無法登上最高的尖塔俯瞰古城區，不過對於德國人維護古蹟的不遺餘力態度，還是感到十分崇敬。二次世界大戰後，法蘭克福被毀壞地十分嚴重，但在政府及民間企業的協力下，一次又一次的重建工程水平展開，如今我們見到的這些古蹟，幾乎就是毀壞前的模樣，只是磚瓦的顏色看起來較新而已。這些古蹟在維修期間，外圍都用印有贊助廠商廣告的布幕包覆，這種方式也許值得很多國家借鏡，尤其是地方政府常因預算不足，而任由古蹟受風吹日曬而崩壞的台灣。
夜晚時，沿著采爾街散步的我，雖然沒錢進餐廳享用美食，只能在路邊用法蘭克福熱狗果腹，但置身於佈置精美的櫥窗及閃爍霓虹交織成的物質天堂中，那種感覺還是讓人覺得飄飄然地。
法蘭克福的夜晚，在車站前的幾條街上有截然不同的面貌。法蘭克福著名的紅燈區就坐落於車站前的巷弄之間，這個區域在白天時散發出的是包容兼蓄的感覺，隨性的亞洲、非洲攤販或大特價商店隨處可見，異國風的餐廳及販賣著奇怪玩意兒的小舖，這裡著實像是法蘭克福國際城的最好詮釋，只不過帶著點落後的感覺。夜幕低垂後，大街的巷弄裡霓虹燈很有默契地亮起，在白天原本是深鎖的鐵捲門也依序被拉開，另一個法蘭克福現在才要開始呈現在世人眼前。濃妝艷抹女人的數量瞬間變多，這種性別失衡的狀態讓這個區域瞬間加溫，並開始迷惑經過的每一份子。法蘭克福性工作者的特色是絕對的開放，櫥窗秀就是櫥窗秀，不需要用不相干的景物作偽裝；招睞生意的女人在街上也顯得落落大方，縮在街角或是暗巷垃圾筒旁邊的傢伙只有在電影中才看得到。在這兒，性不是不可公開談論的元素，在小巷酒吧流連的皮衣男子們，或許也正交換著各家妓院、色情錄影帶店的相關情報呢！
也許是因為太過大方了，法蘭克福居民對於這個區塊的一切，就像是對繼母帶來的拖油瓶一樣，極力想撇清關係並視若無睹。他們也許也希望這一區能像漢堡的風化區Reeperbahn一樣，藏身於港邊的市郊小巷中，而不是明目張膽地在自家門口－法蘭克福車站前的區域－明目張膽地向初訪者，介紹今夜的最新偷窺節目或本週最佳紅嬢。不過事實上這就是法蘭克福，兼具多元國際性也背負了歷史的包袱，還必須承受新與舊交相衝擊下所產生的矛盾與不安，如同世界所有知名的大城市一樣，永遠在表與裏的轉換中蛻變。
在這之後我又在旅行途中經過幾次法蘭克福，每次都有不同的起點與終點，但相同的是都沒有在此再做長時間停留。離開德國返回台灣時，當然地我又到了法蘭克福機場，成為那每年造訪的兩三千萬人次中的其中之一。法蘭克福對我來說，是起點、是終點也是轉折點；我將會再度造訪它多樣的風貌，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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